庭审结束时，霍渊看向晏予歌，道：“很不错。”

晏予歌一怔，下意识看过去。

“庭审反应很不错，没有被带偏节奏，还是把握住了原告的焦点，最后那段即兴发言，虽然和常规的最后陈述相差甚远，但是……”霍渊顿了顿，道：“还算有价值。”

能让霍渊说出还算有价值，这段话便是没说错，晏予歌忍不住笑了笑：“恩！”

声音有点大，对面的陈惊天也忍不住侧目。

这次庭审后，毕竟刘天河先生还在，倒是很少有人采访律师，晏予歌霍渊和刘天河打了个招呼，刘天河却执意要将两人送出来。

记者被撂在后面，面面相觑却也忍不住有点想叹气，毕竟这位是刘先生啊……

文坛泰斗级别的人物，有点性格有点脾气，倒也是应该的。

“晏律，你在庭上的表现让我十分惊喜。”刘天河看向晏予歌，素来疏冷的神色添了三分笑意。

晏予歌微微怔住。

“虽然你是位很年轻的律师，老实说，重新见到你时，我也在心底犯嘀咕，这样重要的案子，交给你这样年轻的律师，真的产生了什么社会舆论，你兜得住吗？遇到了挫折打击，或者庭上对方律师气势足一点，你会不会就被压垮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都说律师是经验主义，可是在我看来，你和霍律突破了这一点，谢谢。”刘天河对晏予歌伸出手。

晏予歌沉默片刻，这才伸手与刘天河紧握：“也谢谢您的信任，希望我真正理解了您诉请背后的含义。”

刘天河注视了晏予歌一会儿，笑了：“当然，你和其他律师不一样，希望你能够保持下去。”他转向霍渊，颔首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霍律，我们回去静候佳音。”

“好，到时我们再同步各位。”霍渊始终是老样子，神色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姜绛从旁听席跟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下：“晏律，晚上去吃烤肉吗？当做是庆功宴。”

“烤肉配啤酒吗？”晏予歌兴高采烈地问道。

姜绛失笑：“不是吧？刚刚在庭上大杀四方的人，现在就要被烤肉配啤酒收买了吗？”

“烤肉一定要配冰啤酒，这才是最完美的工作日夜晚啊……”晏予歌嘀嘀咕咕。

姜绛轻笑一声：“行啊，那今晚去有闲吧，那家的金针菇肥牛卷特别好吃，一绝。”

“好啊好啊，”晏予歌点头如捣蒜，想到姜绛家里的孩子又有点担忧：“不过你家里……”

“哦，最近我老公安心在家先陪陪孩子，我偶尔出去放肆一下，也叫上严律他们一起吧。”姜绛笑了笑，也没多言。

晏予歌一怔，点了点头：“恩，好。”想了想，她还是转头看向霍渊：“霍律喜欢烤肉吗？”

一直在低头看手机的霍渊似乎没想到会被邀请，微微一怔，蹙眉道：“不必了。”

姜绛在旁边笑：“好了，霍律什么时候去过这种同事聚餐的局啊？我们团队团建搞得都是最少的，你知道去年我们去了趟新加坡，那真是下飞机就解散，7天后机场重逢好吗？”

晏予歌下意识侧头看了霍渊一眼，霍渊依旧是老样子，只是在听到这句话时，眼底添了三分无奈：“这样不好吗？大家各自玩得都尽兴。”

“挺好挺好，反正老板您费用全包，我感觉我根本不是去团建的，我是跟着ATM机出去的。”姜绛笑道，想了想又问：“你那些天都去忙什么了啊？我和小严那会儿还在景点遇到了，就霍律您，我们一次都没遇上过。”

“我在酒店，那几天有个呈报文件要写，基本上是酒店七日游了。”霍渊神色自然，看起来也挺没放在心上。

姜绛无奈，轻轻推了下晏予歌，示意——

看吧，就是这样。

晏予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今晚呢？今晚也有紧急事务要处理吗？”

霍渊将手机收了，诧异地看了晏予歌一眼，忍不住弯唇笑了下：“你这是有业绩指标呢？必须要将我拉上？”

“离公司挺近的，”晏予歌迟疑一下，还是道：“就是那家有闲，我们打算约七点半的位置，那家在中环广场十三层的，风景也好，能看到江景。而且是庆功宴嘛，虽然还没下判决，但是看庭审各方态度，这个案子感觉问题不大。”

她这语气还真挺像是推销的，霍渊失笑，随口应了一句：“行，知道了。”

当晚到了有闲时，严宏远已经到了，见晏予歌和姜绛来了，顺势挥了挥手：“这里这里。”

“没叫上朱珊珊啊？”姜绛顺口问道。

“下楼时本来想叫的，”严宏远顿了顿，蹙眉道：“她在和罗宇律师说话，不太方便。”

“哦，是么。”姜绛也没放在心上，只环顾了一圈，这才忍不住笑了：“果然霍律就没来。”

晏予歌有点无奈：“霍律可能真的不喜欢下班后团建吧。”

“我们这不就是朋友聚餐吗？这还算团建？”姜绛摇摇头，翻开菜单，一边问两人：“吃什么？”

“我要吃牛眼肉，蟹钳，2只生蚝，一份黑松露鸡翅，还要一份芝士炙烤三文鱼。”晏予歌笑眯眯点餐。

“那我要……我要这一页吧。”严宏远毫不客气地挥挥手。

姜绛目瞪口呆：“你要一页？”

“对啊，”严宏远理直气壮：“这一页都是小份的招牌，你放心我真的吃得下。”

姜绛怀疑地看了严宏远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点头，一边看向晏予歌道：“你记得盯着他，一会儿万一买单跑了，我们可就要在这里刷碗还钱了。”

晏予歌忍俊不禁，想了想还是道：“挺可惜的，霍律要是来了，我们团队人就齐了。”

“所以说霍律这人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难怪没得恋爱谈。”姜绛轻笑一声：“你知道我们所那个不准所内恋爱的规则，最初就是他定的吧？”

晏予歌一怔：“是吗？”

“对啊，当时大家都说，霍律这是自己没这个需求，自然也不能造福属下，正常。”姜绛笑道。

晏予歌忍俊不禁，忍不住替霍渊辩驳了一句：“不过霍律人还是挺好的。”

“是好，好领导好上司，反正不能是好男友就是了。”许是因为霍渊不在，姜绛笑得愈发放肆。

笑着笑着，情况就不对劲了——

严宏远看着姜绛身后，拼命地对姜绛使眼色，姜绛慢慢转过头去，刚好看到身后似笑非笑的霍渊。

他换掉了白天开庭的西装，穿着休闲衬衫，看起来没平时那么一丝不苟，倒是平易近人了许多。

见姜绛回过头来，霍渊这才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看来你们是忘了邀请过我。”

姜绛干笑几声，晏予歌小声道：“这不是大家都不敢置信您会来吗……”

“看来晏律是忘了，你亲自邀请了我。”霍渊神色带着三分促狭，请服务生添了把椅子坐下了。

昏黄的灯光下，晏予歌抿抿唇，看不太清楚霍渊的神色，只是觉得这会儿的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对了霍律，朱珊珊进团队的事情，梁羽生律师那边和您说了吗？”晏予歌忽然想到什么，抬眼问道。

“哦，电话简单说了两句，”霍渊道：“怎么？”

姜绛还在和严宏远对着喝冰啤酒，晏予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挺意外的，忽然就加进来一个人。”

霍渊看了晏予歌一会儿，没有追问下去。

“你刚来那会儿，我也觉得挺意外的，忽然就来了个平级的律师，年纪还这么小，但是后来……觉得你也挺好的，年轻，但是靠谱，真的为客户着想，还懂得团队合作，这太难得了。”晏予歌拍了拍晏予歌的肩膀，笑呵呵地说着。

严宏远迟疑了一下，跟着点了头：“之前对晏律有些偏见，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也赔个不是。”

晏予歌一怔，道：“没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我反正很高兴来到这个团队了。”

“听说你以前律所工作氛围不是很好？”姜绛忽然问道。

晏予歌的动作僵住了，良久方才勉强笑了下：“还行吧。”

“她入职前和我说过一些，”霍渊自然地将话题接了过去，语气云淡风轻：“你们也知道实习律师，日常996，偶尔007，大概也就那样。”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全貌，但是也成功地让姜绛被绕开了话题，顿觉十分感同身受：“那倒是，没拿证的时候律师助理就等于廉价劳动力啊，北上广可能还好点，外地就更是这样了。我还挺幸运的，当年毕业直接去公司做了法务，没感受到万恶资本的铁锤……”

晏予歌笑了笑，朝着霍渊感激地笑了下，也没有说下去。

结束时，姜绛明显有点喝多了，霍渊很是娴熟地给姜绛的爱人打了个电话，果然没多久，就看到男人匆匆站在了一楼门外，晏予歌跟着打了个招呼，男人和姜绛形容地一样，看起来就是个相当老实木讷的程序员，打招呼时都有点拘谨。

“哦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霍渊将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公司，刚刚过了C轮融资，我和他说了下你的情况，他那边刚好缺个骨干JAVA程序员，如果不介意房山的距离，可以过去试试看。”

男人一手扶着姜绛，闻言眼底却满是欣喜：“真的吗？那位老板对程序员的年龄没有要求吗？”

霍渊的语气很温和，完全不像是平时法庭上的毒舌凌厉：“我问过了，他对你的资历很认可。”

全然没有提年龄二字，男人紧忙接过名片：“谢谢，谢谢您霍律，真是帮大忙了……”

“您客气了。”霍渊挥挥手，神色如常，见晏予歌也要走，霍渊示意道：“你就等一下吧，我顺路送你。”

“哦，好。”晏予歌一怔，下意识停下了，想了想，她方才轻声笑了下：“霍律，您和我最初的认知真是截然不同。”

“好了还是坏了？”霍渊一边绅士地帮晏予歌开了车门，一边平静问道。

“那天我问了肖瑜，她和我说，”晏予歌提起肖瑜的名字，明显感觉霍渊的下颌线都跟着紧了几分，她迟疑再三，还是认真说了下去：“她其实也很理解您，知道您是为了她好，只是可能并非每个人都适合这条路。我的意思是……肖瑜之所以做了今天的选择，也并非完全因为您。”

霍渊的手在车钥匙上顿了顿，听到最后方才淡淡笑了下，沉默地启动了车子。

“晏律多虑了，肖瑜的事，我从没觉得过后悔。”霍渊的侧脸显得尤为平静，语气也古井无波一如寻常。

2021-2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