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的痛苦与绝望在时间中淡忘，但我开始像一只刺猬那样武装自己。如果注定要受伤，那就不要爱上；如果非要有个人被背叛，那就不要是自己。为了不被拒绝，我从来不要求；为了不难过，我从来不认真。然后，我终于变成了，曾经最厌恶的人。

第二天，我和王希一起去向琳达道歉。

如果说上次见面的时候，琳达就好像春风一样醉人，那她现在就好像东北风一样冷冽，风中还带着巨型冰渣。

王希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低三下四地道歉，而琳达充耳不闻——这情形让我心里很不好受。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我惹出来的，所以我紧咬牙关，强迫自己向琳达低头。我鞠躬90度：“琳达，对不起，私自带张亦池出去，让你担心了。”

琳达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看着她酒红色的指甲。

我再接再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犯了。这事儿真的和公司没关系，是我闯的祸。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消气，但我可以发誓，这个活动绝对是对张亦池有益处的，我们也会确保活动顺利举行。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琳达继续不说话，只是好像感觉到嗓子不舒服似的，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脑中灵光一闪，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上道过。

我想为她斟茶倒水，但是放眼望去只看到了在书架上有个瓷杯子，急忙踮脚去拿。在我的指尖要碰到杯子的时候，琳达终于开口了，她说的是：“住手！”

好像视频被按了暂停一样，我的手生生顿住了。我回头看琳达，而她一连惊恐：“我这杯子是康熙年间的，你想拿它倒水？”

我的脑子在努力消化她的意思，而王希伸出手，把我的手拽下，握在了他的掌心。他手掌的温热，让我不自在到了极点，而他在下一秒居然恶狠狠地掐了我的腰一把。

我痛得几乎尖叫，而他竟然在笑：“顾盼在这方面有着天赋，她上班第一天就拿我的明代青花插花。”

看得出来，琳达极力想维持她的冷漠，但她到底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同情地看着王希：“有这样的员工，你真是会短寿10年。好吧，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我家那个估计会让我短寿20年……你们一样任性，一样会闯祸，然后让别人收拾烂摊子。你比他好的一点是你好歹知道自己面对，知道道歉，而他不会。”

“啊？”我茫然抬起了头。

琳达显得很无奈：“合同他都签了，我能拿你们怎么办？张亦池他这样的脾气……我想，这事儿你们不会和别人说的，对吗？”

她锐利地看着我，目光里的冰渣子开始变身为冰山。我还没反应过来，王希迅速说：“绝对不会。这事儿就我们知道，我保证。”

我不得不承认，王希认真的样子非常让人信服，琳达也相信了——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疲惫地说：“好，我信你们。亦池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我不容许长期以来经营的东西会被人毁了。要是有人企图这样，我绝对和他死磕到底。”

琳达说着，目露凶光，我急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再三保证后才能离开。出了公司，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说：“终于搞定了，太不容易了。王总，我几身汗都出来了。”

“如果这事儿没搞定，你就等着流几身血吧。”王希冷酷地笑。

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就算是全公司的人集体来揍我，我最多流一身血，不可能是几身血，但我明智地没有开口。我讨好又感慨地说：“王总，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你出马也要这样装孙子。”

“那你以为怎么样？你们闯了祸，我骄傲地往那一坐，人家就端茶送水和我们谈笑风生，然后说什么事都没有吗？”

王希再次冷笑，而我真是讨厌透了他这样的笑容。我无奈地说：“王总，这事儿也算解决了，你能不能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不要再给我脸色看了？”

“我一向是对事不对人。”他义正言辞地说。

“才怪。你对我就是怎么都看不顺眼。”我轻声说。我的心开始苦涩了起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刚才掐我干嘛啊，我都青了！”

我越想越生气，恶狠狠瞪着他，真恨不得把衣服撩起来看看那里青了没。王希面不改色：“我只是阻止你干蠢事。”

“还有，我到底什么时候把花插在青花瓷里面了，你办公室里根本没有花瓶！”我气愤地说。

王希根本不再搭理我，只是往前走。我突然觉得，那天令我心动的王希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存活下来的是那个令人讨厌的，毒舌又冷漠的王希。

我摇摇头，把记忆中那个不真实的他抛去，冷静地再次道歉：“王总，对不起，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会努力，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王希停住了脚步，我险些撞到了他的后背上。他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而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客气而疏离，这就是我们之间应有的关系。我想淡然转身，却猛地瞪大了眼睛：“王总，你别动！”

我的声音又尖又利，激动到变了声，王希果然不动了。他表情僵硬：“什么事？”

“嘘，别说话！”我恶狠狠地威胁王希，然后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脚下的方向，“跳跳，宝贝跳跳，是我啊吧，快过来！”

我呼唤着王希腿边那只大黄猫，激动地就快流泪了。我真的没想到，跳跳会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而且它根本没有变得狼狈，甚至比以前更肥了一圈！

我几乎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只想把它抱在怀里，可跳跳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根本没有哭着喊着要我抱，而是懒懒看了我一眼就要往旁走。这时，王希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我怕跳跳被他吓跑，忙说：“王希，别动，我家的猫在你身边！你蹲下身，慢慢抱住它，快！”

“猫？”王希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是我家的猫，可它好像不认识我了。我过去的话怕它跑了，你慢慢蹲下身，把它抱住给我。”

王希好像突然得了中耳炎，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僵硬着没有动手。

“快啊，它就要跑了。”

我不明白王希为什么好像被点穴一样岿然不动，心急如焚，拼命对他使眼色，而王希终于缓缓蹲下身去。

他看起来非常痛苦，甚至都不敢看跳跳一看。他闭上眼睛，用力往跳跳的方向一抓，跳跳被吓到了往前跑去。我心里怒骂了一句，急忙上去追。可我哪里跑得过这胖猫，追了几百米后跳跳就不见了踪影。

我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气得用力踢了一脚电线杠，别提有多恼火。我返回来质问王希，眼睛都泛红：“王总，你为什么不抓住它？你知道我找它多久了吗？它就在我面前，被你眼睁睁地放跑了！我养了它五年了！”

“顾盼，我没义务帮你抓猫。”

过了半晌，王希淡淡地说，而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默许久后，我笑了：“你说得对。我们什么关系啊，你当然没义务。”

我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心里知道以后他在我心里不再是那个令我心动的男人，也只是一个领导加陌生人罢了。

我会和他回到以前，就好像我从未爱上过他一样。

2021-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