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莉莉蜜月后第一天上班就来找万美，绝口不提曾发誓要相互做伴娘的事，也只字未说婚礼。看着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曹莉莉，万美只有祝福，把之前的嫉妒与不快早就抛到脑后了。

万美发现曹莉莉与之前更加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平静温和。

再看看身边那些和自己一样单身的女人，或是犀利或是迷茫，总是寻寻觅觅、忽闪犹豫。

这找到男人的女人和没找到男人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曹莉莉也许是太幸福，问万美第一句话就是：“那两个男人你选好了没？赶紧嫁了吧。我跟你说，结婚真的很好，千万不要相信那些老姑婆的话，什么婚姻就是坟墓，什么结婚后男人就暴露出本来面目。其实我倒觉得男人的本来面目很可爱，真的。”

“去你的吧，现在成了有夫之妇就了不起呀，非得糟蹋我们这些没男人的？”

“你结婚了就知道。说呀，你到底选谁了？”

“孙晨。”万美说。

曹莉莉有些不理解，“你不是喜欢那个姓林的吗？”

“那又怎么样，人家不喜欢我！”万美开始絮絮叨叨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重新诉说一遍的时候，万美愈加清楚了自己只能这么选择，除非放弃结婚，因为此后肯定再难碰到孙晨这么合适的。

她不想像想错过张炕一样再错过孙晨。老天爷还能给她这么一个机会她得好好把握。

而且女人年纪越大所遇到的男人越次，这是定理。

在万美决定搬家前，孙晨提出让她去见见他的父母。

“小美，明天有空吗？我妈说她想见见你。”孙晨说完在万美身边坐下，手里端着几片切好的西瓜，万美欲拿西瓜，他躲开，继续问，“你不想去我家看看吗？”

万美知道这意味着就此要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征得双方父母的同意，接下来就是订婚结婚。

“可我们不是连恋爱都还没有谈吗？这发展得也太迅速了吧。

“我们每天一起吃早饭、吃晚饭，周末一起逛街，去早市买菜，这还不是谈恋爱？那你认为什么是恋爱？”孙晨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万美，“再说我们都三十好几了，两人相处不就是为了结婚吗？难道仅仅是为了恋爱？”

孙晨咄咄逼人，万美有些不知所措。

这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没有心跳、没有热烈，甚至没有争吵和猜疑，这样的恋爱一点也不像恋爱，所有恋爱里的人该经历的他们都没经历，就直奔婚姻？

自己挑挑拣拣十来年就为这个住在对门，目前只知道他是牙科医生的男人？

“难道三十几岁就该草草对付自己的婚姻？要是这样我又何必等这么多年？我要是早抱着这个态度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万美情绪有些激动，孙晨也不冷静，他们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彼此的距离也迅速地拉近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万美心想，要不借此机会拉倒算了。

孙晨心里也飞速盘算着，他不想这么快放弃，万美是不是最终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她是最佳人选。

孙晨一把拽过万美，把她拥进怀里。

“小美，别担心，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好丈夫的。不管你了解我还是不了解我，我就是上天为你专门制造的男人，你之前乱七八糟的遭遇到我这就结束了。我肯定会对你很好。”孙晨的话万美几次想反驳，都被他后面紧跟着的话打动。

见见他父母又如何，也许我们真的能相处得很好，也许我真的就此找到了幸福。

万美放弃了抵抗，她静静依偎在孙晨怀里，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孙晨父母家在李村，那里的一片老城区，很多房子都没有上下水，所以会看见一些公厕门口坐着一两个老太太在悠闲地裁着草纸。

孙晨父母家的房子算是老城区里的新房子了，有上下水也有独立卫生间，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万美去之前买了些时令海鲜，还找一个广告客户买了些海参，算是很拎得出门了，不过看样子孙晨的父母不是很满意。他妈妈拎着一只螃蟹说：“太瘦，这个时候俺们青岛银（人）不吃螃蟹。”

万美突然想到赵小刚经常恨恨地讽刺外地人说青岛话是“一口胶东大白菜味儿”，她曾经一知半解地拿这句话揶揄过张炕，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赵小刚的“恨”了。

孙晨的妈妈说完又要去拆那盒海参，孙晨把海参夺过来说：“该吃饭了。”

孙晨妈妈满脸的不高兴，扭过身子就往厨房去，一会儿孙晨爸爸就从厨房出来了，把孙晨拉到一边两人悄悄地说着什么，他爸爸还把万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那眼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是不满，还是不屑，还是别的，万美没看明白。

她就觉得这一家人怪怪的，温和的孙晨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就变得脾气大了，性子躁了。

她有些后悔来了。

不过孙晨家的风向很快就转了，也就几分钟的阴雨，天气就放晴。

桌上摆了很多菜：指头那么大小的黄花鱼，用面粉裹了炸成焦黄色、八代用大片葱段凉拌了、蛤喇用微波转了、拍黄瓜上缀了很多蒜蓉和一些虾仁、四五个大馒头放在饭筐里，旁边还有剥好的大蒜，洗干净的葱。

孙晨又去楼下买了啤酒上来。

啤酒是用塑料袋装的，就挂在他们家门锁把手上，需要喝就从里面倒些出来。

青岛一大怪，啤酒塑料袋。

据说扎啤的来历就是因为青岛人把装了啤酒的塑料袋悬挂在墙上，然后把塑料袋扎一个洞，对着洞眼喝啤酒。

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无从考证了。不过啤酒装进塑料袋的确是青岛的一大奇观。夏天的傍晚，走在大街上，你四处可见光着膀子或者穿着背心的男人左手拎着一塑料袋啤酒，右手拎着几个大馒头，或者在某棵树下，几个人边喝啤酒边吃烤肉，树上某个枝丫上就挂着一塑料袋啤酒。

看着一桌子的菜万美却不知道怎么下筷。她是南方人，酷爱吃辣，很少在大冷天的时候吃凉菜，而且从不生吃葱和蒜。

“你们内陆人吃不习惯海鲜吧？”孙晨的妈妈一筷子夹起八代塞进嘴里，又咬了一口生葱。

“海鲜？这就是海鲜？”万美心里嘀咕着，还是下了筷子，吃了点黄花鱼。

孙晨的爸爸给万美倒了杯酒，说：“晨晨说，你们家祖宗是旗人？在青岛还有栋官宅？”

“听我奶奶说过，我太爷爷那辈在青岛是有栋房子，后来他们举家迁到南方就把房子卖了。”万美回答。

“我说呢，在青岛有栋房子，能是这个样子？江苏路的欧式老房子至少值一千万。”孙晨妈妈撇撇嘴，一副非常不屑的样子

万美实在不知道自己身上哪条哪点让她老人家瞧不上。

“我是个穷光蛋，别说一千万，一万都没有。”万美又夹了块黄花鱼吃。

鱼的味道不错，肉质很嫩，香脆得很，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不吃了，不吃了，没劲！”孙晨的妈妈突然把筷子一放，吓得万美差点被黄花鱼噎死。

“我早就不想吃了！”孙晨也把筷子一放，“以后没事别叫我回家！”说完拉起万美，“我们走！”

“我，我还没吃饱呢。”万美嘴里还嚼着鱼呢，这边的突发状况让她不知所措，张口来了这么一句。

“我们出去吃，一桌子的臭鱼烂虾有什么好吃的！”孙晨拽住万美往外走，又把她买来的海参一把拎过来，“走！”

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了。

孙晨拉着万美急急下楼梯，隐约听到孙晨妈妈的骂声：“多少小嫚你不要，这个老女人你还当宝了！你这样的儿子我算是白生了，真想弄个马扎海事（打死）你……”

楼下万美甩开孙晨的手，说：“你这样以后我还怎么和你们家的人相处？你太冲动了。”

“我妈就是这样，给她好脸她就蹬鼻子上脸的，别理她！”孙晨毫不介意，“走，我带你去吃火锅，下午我们去中山路看樱花。”

万美突然觉得孙晨很陌生，那么温和的性格面对父母的时候怎么如此不耐烦？他的双面让她的心里突然有了忐忑。

本就是个仓促的决定，难道就真的错了？还是自己在为自己找离开的理由？

徜徉在中山公园的樱花树下，万美却无心赏花。

她想不明白孙晨的父母为什么做如此激烈的反应。自己是年纪大了一点，但有模有样有收入，配孙晨也不差呀？

本来以为与孙晨的交往会毫无阻碍，本来以为只要自己点点头，那边就会欢天喜地，没想到原来你并不是抢手货，只是滞销货。就算条件再好，年纪在那一摆就像个陈年老货一般不遭人待见。

猛然间万美心里涌出对孙晨的无限感激，他不嫌弃自己老。

“我今天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万美问孙晨。

“别胡思乱想了，你做得很好。”孙晨拉着万美的手，“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以后就不回去。”

“别，别，我可不想成为破坏你和你妈感情的罪魁祸首。”

“好了，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我给你拍照。”

孙晨拉着万美就往一棵樱树下奔去。

身边熙熙攘攘的人，地上无数散落的花瓣，偶尔风还能把一两片樱花吹落在你的肩头，站在高大的樱树下，万美觉得自己落入孙晨相机的样子并不好看。在这样的美景面前，人是多余又多余的。

2018-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