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眯起眼睛。

他能感觉到尸王体内的阴寒之气正在迅速膨胀，巨大的威压让云浮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这也就是云浮，若换做任何一个寻常筑基修士，早已在这威压下无法从容站立了。

尸王双目中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显然它没有料到这老头竟然还能从容面对它的威压。

＂果然不凡。＂云浮叹道，＂我看你…恐怕是即将突破，升为魔头了。寻常凡俗早已经对你毫无裨益，不若我们做个交易，你收了我的血肉元真去，便放过这洞府之中的凡俗如何？＂

＂于我无益，可对我这些小的们是顿盛宴。临了还要摆出这么一副悲天悯人舍身饲虎的样儿来做甚？＂尸王从宽大的袖子之中探出深紫色尖利恐怖的双手，似是怕冷般放在嘴边呵了口气。

＂那便鱼死网破。＂云浮双手握剑，凌空一个垫步便来在尸王身前，当胸一剑。这一剑又快又急又狠，云浮十成功力尽皆拼了上去。

不妙！

闪念间，云浮用尽全力猛地拧身一转，腰间竟是在这迅猛地变向中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几欲断裂。也幸亏是云浮修行日久，见过许多阵仗——尸王的爪子擦着云浮地前胸划了过去，胸前衣衫破碎。

险一险这一下就是当场横死！

云浮站定身形，这才定睛观看。尸王竟也是没有出手，双目之中幽光闪烁。

＂你快要结丹了。＂尸王开口道，＂可惜你寿元将尽，来不及了。＂

云浮苦笑，＂不错。不然天下又有几个修道人愿意在结丹前拼死？＂

＂可惜，若是结了金丹再吃，那益处就大的多了。＂尸王一挥手，＂小的们，攻破洞府！＂

云浮脸色一变，刚要后退堵住洞口，却见那尸王只是轻轻足尖点地，整个身体硬生生地凌空飞起，一双黑爪带着破空尖啸之音当空抓下。

无边煞气凝重得仿佛水一般封住了云浮的口鼻，云浮心下暗叹，自知硬挡不得，当下一个滑步已是来在数十丈之外。

那尸王喉中发出干涩地阴笑，再次合身扑了上来。

云浮摇摇头，只是念着，想不到自己修道百余载，临终时竟是做下如此罪孽。他眼角余光看到，无尽尸群已然如同潮水般将洞口淹没，正疯狂攻击着自己先前布下的禁制。

罢了。

云浮提起长剑，似是博命般不闪不避，直直一剑刺向扑落的尸王。

那尸王诡异一笑，竟是凌空闪转一边，再次合身扑了上来。云浮自知力敌不得，以自己筑基之境的道法，寻常的掌心雷之类恐怕与挠痒没什么分别，当下打定了主意，只是一味地剑剑不离尸王心口。似是要图一个鱼死网破。

尸王倒也不急，似是猫戏老鼠一般，不与云浮硬拼。

云浮余光见洞口禁制撑不久，不禁心下大急。

＂急什么？＂尸王阴笑道，＂那些小的们就算进去了，又能怎样？伤不了洞里人。＂

这句话当真如同晴空霹雳，云浮当即色变！

＂好魔头，原来你早有所图！今日我云浮，便是死也要将你拦下！＂云浮当下一剑猛似一剑，剑光大作间竟是幻化出一片光雨。那无尽剑芒绵密绝伦，一时间竟是刺的尸王左右支绌，漏洞百出，不过片刻间身上已经出现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便是如此，尸王闪转腾退间仍是笑道，＂人类的身躯虽是孱弱，但你华亭的云华宵霆剑果然精妙，竟是翻了一倍战力有余。只是，如此耗费真元，你这老头支持不了多久吧？＂

＂你怎会知道我华亭宵霆剑？＂云浮大惊，双目瞪得几乎崩裂眼角，掌中剑低垂了下来。

尸王诡异一笑，僵硬狰狞的面孔上透露出得色。

＂老头，还不追进去，恐怕那些凡俗就要被我的孩儿们吃光了。＂

云浮回头看，那禁制果然已被攻破，尸群正如潮水般向洞内涌去。

云浮顿了顿，脑中千回白转，但是这尸王的底细他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出，当下只得脚下发力，一个寸步闪身追杀进了洞去。

仿佛削瓜切菜一般，云浮在狭窄的洞内追杀在尸群的身后，没有丝毫难度。毕竟寻常僵尸远非筑基修士的对手，再加之洞穴狭窄，僵尸群又多如乱麻一般挤在一处，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云浮原本担心尸王在身后追杀，所以痛杀僵尸之时一直分神背后，却不料那尸王竟是不紧不慢，亦步亦趋地缀在身后，并不曾杀来。

情急之下，云浮自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便放下了这份心思，全力杀了下去。饶是僵尸没什么抵抗之力，毕竟数量太过于庞大，待云浮杀入玄冰洞深处开阔洞府时，那些先行躲入的凡俗早已经是血肉模糊，铺满了洞府地面。

怎一个惨字了得！

云浮提着剑，愣在当场久久不语。当他回过神时，尸王就在不远角落处抱着肩膀，似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这些孩儿们，进洞的都被你杀了。要怎么赔我？＂尸王笑道，声音干涩。

＂赔？＂云浮苦笑，＂自方才交手，我便知道，今日无论如何胜不得你了。便拿了我的命去。＂

＂即是有这份心思，＂尸王话音未落时，已是杀在云浮身前，竟是迅猛绝伦，显是方才未尽全力！云浮大惊之下，这才想聚真力挥剑格挡。

＂那我便成全于你。＂

尸王的利爪已然刺穿云浮的胸膛。

瞬息之间，云浮感觉到周身奔淌的热血以及真元骤然停歇，如缀冰窖。

原本云浮以为，自己大限来临之时，可能会有恐惧，可能会有怨念，但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竟是错的离谱。

云浮异常平静，温和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真元如同乳白色的水汽，沿着尸王的臂膀奔腾而上，直入它的鼻孔。

好冷……云浮打了个冷颤。

时间并不长。

一点血色真元化作细线被尸王吸入体内。

骤然间，尸王双目圆睁，愣了瞬间之后，这次仰天长笑道，＂果然不错，你竟是早已魔根深种！这一点至真至纯的原生魔性，于我大补！晋级魔头，已是唾手可得！＂

云浮已是说不出话来，浑身绵软之下仰面摔倒在地。

他静静地看着穹顶的怪岩，双目逐渐暗淡。

最后一点生机正在急速流逝。

这一百八十余载终于结束了么？一点微笑挂上云浮的嘴角，终于解脱了。

＂轰！＂

大地之下，巨响如雷，剧烈的震颤，令云浮的神智微微清醒。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深夜，云浮脑海中骤然一个机灵。是啊……

我的师姐。

瞬息之间，大地崩裂，滚滚玄冰仿佛雨后春笋托着一只巨大的冰棺涌出地面。

＂还算你有良心！引数千活人至此血祭，破我封印。＂

冰冷，但是悦耳至极的女生凭空炸裂，云浮挣扎着站起身形。

他看到自己的肉身躺在原处。

终归还是结束了。这一股不甘之气，怕是聚不了多久。毕竟未曾修成金丹，魂魄停留不久。

＂云浮仙人！＂

乎听闻一声惊呼回荡耳畔，云浮这才惊觉，那先前求仙缘的年轻人罗源正扑倒在自己的肉身之前，面容悲切。却原来是罗源心存感念，下山之后见这边乌云压顶，料得是云浮仙人在此降妖除魔，心中隐隐忧虑这才前来查探，却不料见到如此场面。

云浮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又来此作甚？于事无补。”

只是罗源并未所反应，根本没有听到。

＂有点意思。＂

冰棺破碎，漫天冰屑凌空飘飞，闪闪间灿若繁星。

＂师姐，这百余载终归还是我欠了你。今日便破了封印，放你归去。＂云浮双目之中光华暗淡。

＂算你还有些良心。＂风华绝代，一袭白衣盛雪的女子凌空虚立，如墨长发无风自动，不时滑过似如白玉的面颊。原本绝代的美人……只是那一双好似秋水的美目之中，竟是一双血瞳！

磅礴的威压，自女子周身四散而出，原本瞪大眼睛早已经被惊呆的罗源连哼都没哼上一声便昏死过去。

＂如今我身陨，这封印便是破了。最后一桩心愿已了，这身后大千即便因此毁灭，也是与我无碍。终归是华亭重归昆仑而不可得，师祖遗咒未解，怕是这便魂飞魄散。师姐，永别，珍重。＂

＂嗯。＂女子只是点点头，双眸清冷，并不见半点波动，她虚空踏步出了洞去。原本躬身迎候的尸王竟是朝着云浮的虚影微微一笑，便转身追随而去。

云浮倒地的尸身之上，万千红芒光华缭绕，施施然飘起，然后没入昏死过去的罗源头顶百汇。

＂最后两桩心事已了，无憾。＂只余半虚光影的云浮笑了笑，消散天地间。

2017-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