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源睁开眼睛时,已是天光大亮。如同前日,这一夜又是梦中枯坐飞雪,丝毫无所得。
他瞪着天花板捏呆呆发愣,似是心绪如潮,又似空无一物。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听闻窗外花锦月低语:“长平彻!你这痴人,在这里纠缠什么?若要比剑,随我来便是。我这明月清灵有客官居住!”
比剑?
罗源一翻身,低头凑在窗前,偷偷向下观看。
只见小院门口,正有一位长发披肩的白衣小厮,提着把长剑站在花锦月对面,面向自己的窗棂。这白衣小厮浓眉大眼,五官如同刀切斧刻,刚毅非凡。这人双目之中闪烁着寒光,英气勃发,一看便是习武日久,有所成就。
长平彻?花锦月怎会称呼这人如此怪异,明明称字乃是亲切,却又字名连称?罗源心中纳闷,他知道天下列国,礼法如一。天下间男子称氏不称姓,而长平显然是表字而非姓或氏,那么彻便是他的名字。通常称呼亲近之人,不称名,只称表字。但遵循此礼的,姓氏表字俱全大多是名门,想不到樊桐归处这么一间客栈的小厮,竟然如此不凡!
看来花锦月与这位字长平名彻的,平日里与花锦月有些交情,但此刻又惹恼了他。
琢磨到这,罗源又是心思一动:为何……花锦月称李总管的姓?难道说,西门氏有低微贬损之意?不对……我自有记忆来,漂流颠簸,决计不是出身名门,但寻常赤脚凡俗,哪里来的姓氏表字之分,又怎会懂得这些?
脑海之中随即传来一阵刺痛。罗源狠命甩了甩头,将这些胡思乱想甩了出去,再观看时却发现长平彻与花锦月已然出了院门,向着后山去了。
当下罗源不做他想,翻身下楼,远远地坠在二人身后,隐秘花草路边,生怕被二人发现。在罗源看来,花锦月已然是其见过的剑道高手,观看看到高手比拼,其意义自然非凡。
这路罗源倒是熟悉,他曾经入住樊桐时便走过一次,此番前来倒也算是轻车熟路,加之谨小慎微,似是并未被二人发现。待到山巅,罗源抱着肩膀躲在白雪皑皑的大石之后,距离百丈之外露出双目观看二人。
所幸今日并无飞雪,倒也看的清楚。
“好歹你姒姓也是上古望族,怎会今日沦落至此?竟缠着我这么一个泥腿子比剑。”花锦月摇了摇头,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不错。”长平彻倒是神色安然,“那有如何?我夏后氏没落,穷桑氏当道,早不复上古雄风。若不是为求仙道,我又怎会委身于此当个小厮!”长平彻抽出长剑,将剑鞘仍在一边,“三个月后就是大比之日。李总管将要决定年末仙缘大会推荐人选,我早听闻樊桐之中,就数花兄你筑基有望,不缠着你,还要去缠何人?拔剑吧,花兄!”
姒姓?夏后氏?
罗源瞪大了双目。夏后氏如今虽是声明不显,但姒姓可是上古修仙望族,据闻真仙亦曾有之,开宗始祖夏后剑仙以及穷桑道人的威名直至现在仍在凡俗中流传,早已成为传说,却不料今日遇到了姒姓嫡系。
“同在樊桐栖身十数载,平日里虽无太多来往,但总归同门修剑。”花锦月拔出剑,笑靥如花,“出剑吧,领悟多少看你心性。”
夏后彻突然面色一阵尴尬,挠了挠头道,“我说花兄,你样样都好,只是少了些阳刚之气。”
花锦月突然面色一凝,呸了一声:“我便真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又与你何干?难道你还想轻薄老子。”这话一出口,花锦月突然掩住口鼻,面色惊诧,心道自己何时曾如此粗鄙,竟然出口不逊恶言相向?
……
夏侯彻也是面色一凝,无语半晌这才说道,“花兄莫恼。我燕国虽有山阳君好男色之声明大显,但并非燕国人都有此癖好。”
夏后长平越说越觉不对,终于说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值得提起长剑,长出一口气到道,“花兄小心了!”
这句话一出口,夏侯彻便微微弯曲双腿,足尖发力蹬踏地面,霎时间积雪在他的身后扬起一道冲天瀑布,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急刺花锦月。这一剑迅猛绝伦,快如奔雷,声势骇人。
花锦月却是迅速平息了心绪,不慌不忙,甚至脚下半寸不动,只是手腕轻转,长剑搭在夏侯彻袭来快剑之上,手腕微微发力之下,夏侯彻这一剑竟然偏出十数寸,一剑刺在地上。
夏侯彻双目圆睁,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你我交手不下百次,虽然我从未赢你,但差距亦在毫厘之间,怎地今日竟与往常有了云泥之别!”
花锦月笑道,“昨日我已筑基。”说着,花锦月将散落下来的一缕长发别在而后,单手背剑,“这其中差距自然不可道计。”
夏侯彻弃剑,双手抱拳躬身道,“还请花兄,传我其中要领。”随后,夏侯彻双膝跪地,头抵积雪,一动不动。
偷偷观看这一幕的罗源,更是目瞪口呆,心中掀起巨浪:却不料,自己昨日所目睹的,竟然是凡俗顶尖武者真正筑基,踏入修界的一幕!而一朝筑基,与凡俗之中顶尖武者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只是……这位夏后彻说的不错,花兄果然有些娘炮。其实,何止夏侯彻与罗源感觉有异?就连花锦月自己亦是震惊,筑基之后,心境变化竟然如此之大,随之而来的外在变化更是身不由己。
花锦月叹了口气,竟不躲不闪,受了夏侯彻这一拜。
“你这一拜,听我讲道,自是不亏,也是礼法当然。你向道之心强烈,樊桐上下亦是罕见,若论坚决,你又何止强了我百倍?”花锦月挠了挠头,歪着头面露尴尬之色,“总管说,道不可轻传。但我们既然同门十数载,想必不算‘轻’,我便讲与你知。”
夏侯彻面露狂喜之色,又要纳头拜下。花锦月连忙摆手道,“你可千万别称师父。这点心得,不一定于你有益。”
夏侯彻点头道,“即是求道,先我一步便为师。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时。花兄再受我一拜。”
花锦月叹了口气,头微微一转。
罗源心中一惊,连忙将身体缩入岩石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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