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声呼唤吓了一跳，谢珏连忙转身去开窗户。

燕绛笑嘻嘻地爬进来：“动作还挺快。”

他有些无奈，指了指桌上的刀：“你的刀有些奇怪，恐怕得多用些时日了。”

扫了眼长桌，燕绛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刀，抬着步子慢慢走了过去。

全程一言不发，颇为奇怪。

谢珏轻轻拍了下小姑娘的肩膀，还想说什么，但手被用力打开，随之而起的就是她突然的暴怒大喊：“别碰我！”

二人对视，皆是一愣。

谢珏呆愣在原地没说话，更或者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燕绛，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瞬间缩回自己的手，颤在袖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缩在小袖里，眸眼错愕，语无伦次几番想要解释，但意外一段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瞧出她的惊慌失措，谢珏哑然：“明明是我被吼了，怎么感觉你反倒是怕的不行？”

被他逗笑，燕绛立马扯开眉眼：“我这不是怕你吗，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谢珏摇摇头，走近两步，可不知为何，自己刚近半步，她连匆忙后退四五步，仿佛此刻在她眼里的不是谢珏这个凡躯肉体，而是一个食肉饮血的凶猛巨兽。

“怎、怎么了？”谢珏又愣在原地。

燕绛弱弱出声：“你就先站在那里吧，别过来，好不好？”

谢珏紧紧锁着眉头，目光下意识挪向她眉心凭空多出来的一点桃花红。

似殷红花钿，却又隐隐约约泛着中央一抹黑。

这东西，实属蹊跷。

谢珏歪头，总觉得有些眼熟，但突然看见，又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看见过。

忍不住出声：“你头上这是什么？”

立马捂住额前，燕绛扭开话：“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看才涂上的。”

“是吗，”谢珏低喃一声，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看出她不愿意说这个，便也不提了，转头说起了那把刀：“你先回去吧，过几日再来，倒是自然能修好。”

“不成！”

燕绛当即回道，但也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劲，摇摇头，想把那些胡乱浆糊从脑中赶走，但不知为何，却愈加痛苦。

拇指攀上太阳穴，想去揉揉，可一股几近窒息的哭便顺着脑门涌了上来。

谢珏身形一顿：“怎么了这是？”

话音刚落，突然，那把刀居然就抵到了他的肩头。

愕然地望去，谢珏全然没想到。

燕绛，竟然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他咬牙，果然，这丫头就是跟寻常大不相同，而且几番猜来，跟她额间的那一抹红决计脱不了干系！

……

燕绛跌跌撞撞下山，前脚刚到天剑城的港口，便瞧见那抹银灰色的身影。

“我已经杀了他，可以给我解药了吧。”

少女冷着一张脸，苍白稚嫩的面容还被溅了不少鲜血，如在雪原盛开的朵朵红莲，妖娆刺目，灼人心魂。

银灰色斗篷并没有揭开，只是从那硕大的帽檐下传出声音：“连人头都没提来，我怎么信你。”

燕绛咬牙：“反正刀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你爱信不信。”

桀桀笑声听得人心里发毛，就在燕绛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只乳白色的小瓶子递到了眼前，瓶口还塞着苦茶紫的软布。

那正是她所需要的解药！

可她刚伸出手，指尖都还没触及瓶身，后者就被持有者轻松收回，还用贱兮兮的语气说：“跪下求我。”

拳头握紧，燕绛恨不得弄死他！

要不是阴差阳错被下了药，她何至于如此受人钳制！

但毕竟受制于人，纵然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明面上还是得装得温顺点。

她眯起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那我求您了，给我解药可以吗？”

得了便宜，那人也不继续揪着，心满意足地将小瓶丢到地方，趾高气扬地双手环抱：“燕绛，你也有今天啊，啧啧啧，真是痛快。”

懒得回怼的燕绛弯腰捡起小瓶，又将塞住瓶口的软布扒开，但将小瓶整个倾倒过来时却发现，落到手掌上的药丸竟然只有两个。

她掀起眸子，阴狠藏在睫毛后面：“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可是让你把一个月的药量都给我的。”

“是啊，”那人哂笑回应：“但小爷现在不高兴，什么时候你把小爷我哄好了，再谈剩下的药吧。”

说完，他扭头要走，可一个步子刚迈出去，那硕大的帽子竟然硬生生被身后的人扯了下来。

鲜艳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颧骨，第一眼看过去极为渗人。

“燕绛你做什么！”

匆忙将帽子扯回手上，又着急给自己盖上，恶狠狠地说：“你可小心点，要是小爷我不高兴，那些药你永远也别想看到！到时候你可是会死的很难看，连马上疯的死状都是奢侈！”

虽然这话落得坚定，可倒是没有吓唬到燕绛，只见她冷哼笑道：“不过是狐假虎威的丑角，滑稽死了！要不是仗着教主给我下的药，我看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说罢，戾气剧增：“毕竟你从小到大，可一直都是被我踩在地上随便打的！”

“你找死是不是！”

“你大可试试！”

燕绛也急了，懒得跟他继续粉饰太平：“教主之所以给我种下毒药不就是不舍得我死，想要我继续发挥利用价值吗，要是因为你我死在这里，你猜猜，你还回得去吗？死状可未必比我的好看！”

二人心生怨恨，干脆都不再说话。

但燕绛手上的动作不敢停，急匆匆把那两颗药丸送进嘴里，忍耐着超越世俗的苦涩将它们强行咽下去。

为了缓解心里的不爽，还一边骂给自己下药的混蛋教主。

而那位混蛋教主，则是身处百里之外。

中原武林对于魔教一直是规避为上，但也有很多关于他们的一些传言，比如对这位教主的：因为他常年身穿一件黑色的斗篷和戴着同样颜色的面具，外界皆传他有一张丑陋如黄牛的皮囊。

但很少有人知道，魔教教主其实是是个不惑之年却自持及冠容貌的奇人。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与《枯荣天章》齐名的四大武林秘籍之一的《偷天换日》。

而他此时此刻，便是打算用自己手上的这套，去换另一套他朝思暮想颇多时日的《枯荣天章》。

“我为何要跟你换。”离星懒洋洋地半躺在贵妃椅上，眉眼中满是不以为然。

男人笑吟吟的，说起话来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换做旁人，是断然不会相信这位便是那位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因为我觉得，比起用来杀人的《枯荣天章》，可以救人的《偷天换日》更适合此刻的你。”

他不自觉歪头：“难道，你不想救你妻子吗？这笔交换，对我们两个人可都是极好的啊。”

离星沉默半晌，似乎在认真考量这笔交易。

的确，细细算下来他完全不亏，而且也如了他刚刚所说的，他需要有一个足以媲美天道的方式救人，以及弥补自己当年所作所为的路。

眸中浑浊至极，在那层晦暗不明的潭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叱咤。

“好，我同意了。”

教主乐了，主动抛出橄榄枝：“其实以你的能力，若我们联手，将武林中的那群虚伪的正道狗一点都不成问题，不如……”

“这就不必了，”离星果断拒绝，冷漠又淡然：“我练《枯荣天章》只是为了复仇，仇人已死，我可不想再跟武林中的那群人沾上关系。”

教主摇头：“不用这么着急拒绝我，我们来日方长。”

盯着那张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离星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仿佛很多年前就跟这个让人心生厌烦的家伙打过交道，可他，并不记得。

“这样吧，我看你也需要一个很不错的地方修炼《偷天换日》和归置你妻子的身体，不如来我教中暂时修养一段时间，就当一览大漠风光，如何？”

怕引他起疑，教主故意给自己披上一层软绵绵的伪装，还顺手抄起桌上盘中的一只桃子，但却没急着咬，反倒是拿在手中晃了几下：“其实比起《偷天换日》，我教中有一样东西你应该也很感兴趣。”

离星挑眉：“什么？”

教主轻飘飘地开口，可一句话便激起千层浪：“失传已久的‘望骨香’。”

“你怎么弄到的！”离星果然猛得坐起来，但微微缓过神后还是淡定下来：“不对，那玩意失传已久十几年，不可能的。”

“当然可能。”

他从衣襟中翻出来一张图腾，指着上面隐隐散发的异香，说道：“那玩意我已经种给了我的一个小徒弟，待一月后便能看见她的状况，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用最柔和的口吻说最可怕的言论。

疯子。

这是离星的第一反应。

但他却不觉厌恶，因为他心里知道，他们是一类人。

的确如他而言，其实他们之间，是可以做到互帮互助的。

2022-1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