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国庆假期，王瞻怡有三天在加班。这次的任务是临时的，由潇潇传达给她，贺林持对某平台撰的三篇新闻稿不满意，要求重写。

王瞻怡看完三篇新闻稿，官方正式，用词严谨，很标准的大平台媒体稿件，她很难找到修改的切入点。潇潇的转述也很无奈：【老大就说写得太夸张了，内敛一点】

这是个很笼统的方向。

【不过小怡姐，你还在和他闹矛盾呢？】潇潇突然问过来一句。王瞻怡纳闷了一下，正打字回复，潇潇又发来一条语音，很有自知之明地变了语气：“哎，我也有错，我怎么能怀疑你呢，对不起啦，你赶紧和老大和好吧……”

诚然，这件加班的任务明显属于私人范畴，由贺林持亲自通知沟通是最好的，但上周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再说过话，在公司碰面也是避开目光后擦肩而过。

一开始王瞻怡只是觉得两人需要点时间过渡。到了第二天她就觉得差不多了，在公司看到贺林持时也有了主动打招呼的意思。

但贺林持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好像她和空气没什么区别。

王瞻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后面又撞见了两次，对方还是没有要招呼的倾向。

所以这场“冷战”，相当于是贺林持一个人造成的局面。王瞻怡被冷了几天，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没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她觉得很无奈，但也不会把错推到潇潇头上，回复了一句：【知道啦，放心吧】

接下来就是整理这三篇新闻稿，前前后后，一直弄了三天。

父母在假期第一天就问她要不要去什么地方自驾旅游，王瞻怡没心思，也预料到出门就是堵车，回绝了之后夫妻俩自己和几个朋友短途旅游去了。

此刻假期第四天，稿子交上去了，一篇一篇交，每交一篇贺林持就秒回：【好】【好】【好】

王瞻怡觉得他压根就没看。

但她也懒得给自己找事了。

收拾完房间，她出门买了两本书，路上迟蕊的电话打过来，问她后面几天有什么安排。

王瞻怡回复了没有安排后，又滑到两人上一次聊天的地方。就在国庆放假前一天，她们约了火锅，在店里遇到了贺恩丛和方俊意。

那天晚上她喝多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只看到自己妆也没卸，衣服也没脱，就在沙发上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手机上只有迟蕊的留言：【平安扣1】

而她很及时地回复了一个“1”，又问：【昨天我是怎么回家的？】

【大帅哥送你回去的】

王瞻怡看着这条回复，认为是方俊意，赶紧和方俊意发去微信交代：【昨天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谢谢方总监】

对方发来语音消息，前两秒笑了几声：【我知道你的酒量了，下次会比着这个度来】

方俊意是个很体贴的人，无疑的。只是另一方面王瞻怡对他的态度有些模糊。示好虽然明显，但也始终没有确凿的言行，她当然不能自作多情往那个方面细想了。

而且，她绝对不希望是那个方向。

-

七天假期很快就过去，到公司的这天早上，薇薇安已经把带回来的一些小特产放到了王瞻怡桌面。

她简单查看了一下，是一些小零食和小饰品，有心意但不贵重，她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正收拾着，潇潇在门口喊了一声“老大早”王瞻怡抬眼看过去，现在离九点还差几分钟，但贺林持已经早早来了。

想着两人的状态，王瞻怡低下头，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

贺林持穿着一件亚麻色的薄外套，剪裁依旧很硬，线条分明，让他始终带着公事公办的利落。走到王瞻怡座位这里，他突然停下。

但没说话。

王瞻怡感受着他存在的份量，呼吸放得很轻。她打开电脑，装得很忙碌地检索邮箱，然后打开几个待修的文档，仔细地看着。

装作仔细地看着。

贺林持突然明显吸了一口气，王瞻怡放在鼠标上的手指不动了，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下一秒，电脑微信上弹来一个对话框。

方俊意：【小怡，来茶水间拿咖啡】

消息一闪而过，但足够让她看清楚发件人和内容。于此同时，贺林持的那口气息默默然熄灭了，他动了动身子，往办公室走。

王瞻怡喉咙一紧，她没由来喊了一声：“贺总，早——”

贺林持的身子停在原地，他转过脸。

她实在不想再冷战了——如果现在的状态是冷战的话。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贺林持对她的说教早已习以为常，这么拉扯了近半个月，她觉得是时候结束了。

但她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贺林持转回了身，王瞻怡好像看到他的嘴边提起一丝冷笑。

他很快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王瞻怡有些怨怼，觉得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女生一样玩“一个星球不理另一个星球”这种幼稚的事情，很无聊。

想着，她放下了手中准备送给他的钥匙挂件，用力塞回包里。

几分钟后，贺林持的微信消息发过来：【咖啡喝完了吗？】

王瞻怡皱眉，很快反应过来还没有回复方俊意，她匆匆忙离开座位，果然在茶水间遇到了正在等她的方俊意。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她撒了个小谎。

方俊意微微一笑，不作评价，把手边的咖啡递给她，王瞻怡迟疑地握住杯身：“给我买的？”

“对。”

“每次都这样，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王瞻怡掏出手机，一边说：“我给你点个甜品吧？”

方俊意懒洋洋地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不如请我吃午饭？”

王瞻怡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好的，没问题。”想了想：“想吃什么？”

又想了想：“在哪里吃？”

入职以来，她还没有在公司以外的地方用餐，对周边的商业饮食也不是很了解。

方俊意忍俊不禁：“想什么呢，随便买个盒饭一起在餐厅吃就行了。”他头颅往后偏了偏，指向公司的餐厅。

虽然有些不耻，但很明显的是，王瞻怡觉得侥幸。她正色，不让对方看出来自己松了一口气：“好的，没问题。”

约好了时间，王瞻怡回到工位，隔着几步远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倚靠在自己桌子边。

见她走近，贺林持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咖啡，嘴角明显漾开丝丝冷意，甚至不算笑。

“工作时间擅离职守，”他看了下时间，眸子微微凛起来，直直地把她看着：“十一分钟。”

他语气和神态里的针对都足够明显。王瞻怡没好气地板着脸：“抱歉。我接受惩罚。”

贺林持思考了一会儿，慢悠悠地伸手。

“罚你把咖啡给我。”

咖啡她已经喝了一口，白色的杯盖上还有一圈她淡淡的口红印。王瞻怡把杯子藏到身后：“不行。”

贺林持压下一边的眉头，有些玩味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理由。

“这是別人特意给我买的。”

下意识里，她不想输下话风，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选择了这么一个说辞和理由。

贺林持脸色微微攒动。

他站直了身体，冷着声音：“那就把我发来的消息重复做两次。”说完，他在王瞻怡手上再盯一眼，冷淡地抽回视线，转身回了办公室。

王瞻怡这才回到电脑前打开他刚才发来的消息。

【咖啡喝完了吗】之后是【给我也冲一杯】

她心里一凉，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事一直都是潇潇在做的，为什么突然落到了她头上？

王瞻怡想问问潇潇怎么回事，一抬头却看见她在几个人之间焦头烂额地交接着什么，一下子明白了。她默默去了茶水间。

端着咖啡，王瞻怡敲响了贺林持的办公室。里头传来“进”，王瞻怡不想多留，把咖啡放到桌面转身就走。

“我说的是重复做两次。”贺林持在她背后提醒。

王瞻怡转过身，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你先喝，一会儿我再给你冲第二杯。”

贺林持看着她，手摸到咖啡杯，然后当着她的面一口气把咖啡喝完了。王瞻怡有些诧异，这咖啡虽然已经不烫了，但也没有顺滑到一口闷的程度。

贺林持放下杯子，微狭着双眼皮斜她一眼：“现在可以冲第二杯了。”

她头一次觉得他异常。

异常的刁难！

这样露骨的针对不是她了解的贺林持能做出来的。这样一来，又更加肯定他还在冷战状态中。王瞻怡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了，更觉得这样的没完没了很烦。

她匆匆泡来第二杯咖啡，这一次，用了沸腾的水。

放到贺林持办公桌后，她二话不说转身要走。

“太烫了，重新泡。”

王瞻怡深吸一口气，回头用了一个不自知的恶狠狠眼神。

她都惊讶于自己能忍辱负重到这个地步：“……行。”

第三杯，王瞻怡掌握了技巧，用沸水冲泡了半杯后又兑入了冷水。这样一来，温温热热的刚好。

刚一放到桌面，他第二杯咖啡还没动，贺林持看着电脑，眼皮都不抬一下，微举着下巴傲着语气：“味道太大了，开窗通一下风。”

王瞻怡紧握拳头。

她去把窗子打开两格，回来后站定在他面前。

“还有什么事吗？”

“暂时没有了。”没看错的话，他似乎在笑，很浅的弧度出现在嘴角。

“告辞。”王瞻怡转身。

“有甜的吗？我突然想喝点甜——”

“贺——”王瞻怡忍无可忍，但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冲动了。她深吸一口气：“老板，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我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贺林持凝着眸子看她。

半晌，微微一笑。

“我突然想喝点甜的。”

王瞻怡舔了舔嘴唇，让自己保持耐心：“好，麻烦您详细指示一下，哪种甜？多甜？什么温度的甜？”

贺林持想了想，换了一个坐姿，把身子面向她，很专注的模样，眼睛一眯：“你喝过解酒药吗？”

“什么？”王瞻怡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很快正色：“没有。”

“真没有？”他讥诮地抖了抖嘴角。

“没有。”意识到话中有话，王瞻怡把眉心皱起：“问解酒药做什么？”

“挺甜的。”贺林持若有似无地带着嘲讽口吻，飞起一个眼角的余光沾了沾她：“让我很难忘。”

-

一上午的折腾，王瞻怡的工作基本毫无进度。点外卖之前她发消息问方俊意想吃什么，也预备着这次不点那些十几块的快餐，稍微提升一下档次。

没想到方俊意直接告诉她饭菜已经买好了。

来到餐厅，方俊意刚把一次性的筷子掰开，很细心地放在了一个筷托上。

王瞻怡走过去，发现档次当真是不是她从前的水平。

“这么多呀……”她有些局促，因为不好意思而迟迟坐不下去：“不是说我请你吗？”

“慢了一步。”方俊意面不改色：“这也是別人请的。”

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笑，摆放完筷子后朝王瞻怡觑一眼：“怎么不坐？”

“谁请的啊？”她细声细气地问，盯着方俊意的脸，他的嘴唇启合，吐出了“咱们的大BOSS”这几个字。

与此同时，身旁靠近一抹清冷的味道，又带着淡淡的植物香味。

贺林持拉开椅子坐下，方俊意给他递过去一双筷子，两人目光短暂地交接了，很稀松平常。

轮到只有王瞻怡没坐下了。

看着琳琅满目的午餐，路过的同事频频过来看热闹，不过两个领导坐镇在此，众人的好奇心很快避之不及地转移，只把这个还没过三个月实习期的新人员工看着。

“坐啊，小怡。”方俊意站起身，跨到王瞻怡旁边，正要帮她拉开椅子，贺林持顺手伸出长臂，吱喇一声，椅子被抽出来。

“坐。”他言简意赅，没什么表情地夹了一口菜，表情看不出对味道的评价。

“谢谢……老板。”王瞻怡顺从地弯膝，心里却觉得无措和难堪。

两个男人之间的气场特别正常。

就是好朋友之间一起吃饭的日常，甚至方俊意还拿出了手机看新闻，看到精彩之处递到贺林持的面前：“你家最近有点惨。”

贺林持敷衍地抬了一下眼，筷子尖组合着一小坨米饭，这件事他做得细致又空洞：“那不是我家。”

王瞻怡默默地听着，她也看了一眼方俊意的屏幕，是关于贺氏医药集团的新闻，具体什么内容她没有看清。

但她明显感觉到，旁边贺林持的气场萎靡了下去。

她用余光扫一眼，贺林持突然从她面前夹起一块带鱼，不过很手滑，鱼肉经过王瞻怡的饭碗上空时，从贺林持的筷子中掉下去了。

刚好落在她还没动的干净米饭上。

两人距离本就近，所以双双侧头，来了一个对视。

淡淡的倦色充斥在贺林持的眉间，但他的黑眸依然如曜石一般，带着潮湿感，这让他看任何人都像是隔着一层水雾。

“没事……”王瞻怡挪开目光，很温吞地说：“我可以吃。”

说着，她动起了筷子，意欲去夹那块掉下来来的鱼肉。

但下意识里，她却几乎能肯定贺林持会阻止。

她了解到的贺林持，界限分明，爱干净的程度虽然还称不上“癖”，但这种唾液相交的事情，他一定会有所顾忌。

所以王瞻怡也只是客气一下，她的动作很慢。

她慢慢地夹起那块鱼肉，又很慢地举到嘴边，都慢成这样了，贺林持却还是纹丝不动。

她不由得疑惑地偏过头，看贺林持是什么表情。

刚撞上他的脸，贺林持嘴角扯了下，像是在催她似的：“吃啊。”

2022-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