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少年已是个大男人，秦秀才便琢磨着赚钱的营生。他手无缚鸡之力也做不了别的活计，便与人抄书来赚钱。盘城就是个小县城，书肆中贩卖的大多都是些粗浅的文章，《千字文》是贩卖的尤其好，常常缺货。但要直接让人进货，路上耽搁难免导致书价上涨，好在城里有不少读书人，就来书肆替他们抄写。

秦秀才一笔字写得尤其好，抄写的书本又工整又干净，书肆掌柜的非常喜欢。也就因为抄书一事，竟给秦秀才惹来不小的麻烦。原来他有几位同窗，家中贫困便也找了抄书的活计。随着秦秀才得到掌柜的赏识，那些糊弄应付的就被辞掉。大家都是做活，凭什么你非要做的那样好，反倒让他们不好做。

这几人与秦秀才一样本都是贫家子，可偏偏要与那些富家子弟厮混，平日里不是混迹酒肆就是往勾栏处。秦秀才年纪轻轻就中了童子试，又是师长心中的良才。作为别人家的孩子他不骄不纵，反而谦卑努力。这伙人曾与秦秀才示好却被对方拒绝，早就怀恨在心。又加上秦秀才太优秀，倒让他们成了他人眼中的庸才，找就想要给他点颜色看。

双方一合计，就悄悄算计起来。秦秀才虽文弱，却被钱氏教导的良善，遇到不平事也肯出手相助，结果就中了对方的圈套。那匹马本就患了疯病，不管谁来骑都要被甩下去。秦秀才不察，摔在地上，混乱间就被踩断了腿。不过根据秦秀才的记忆他的腿可不是被马蹄踩断，而是被一伙四散逃离的所谓同窗。

“蠢货。”秦靖嗤了声，拍拍书本转过身来。

阮伊人正在发呆，忽听他骂了一声，眨巴着眼睛，似是好奇谁惹他生气了。

屋外有人在吵嘴，秦靖不便与她讲明。

恰在此时，钱氏推开门掀了帘子进来。

见他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说着话，眼里也有喜气。

“吓着了吧？没事儿，有娘在，不怕她啊。”

阮伊人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了眼亲亲热热说话的‘婆婆’，抿了抿嘴角后，甜甜笑了。

比起吴氏来，她觉得这位夫人您更可怕一些啊。拎着菜刀的架势，简直像是要去同人火拼，让她不怕也不行啊。

钱氏一开始对阮氏有怜惜，心想着嫁过来倒也不错。和对方把她儿子骗上山这件事，钱氏心里还是不快的。可这会儿见儿媳乖乖巧巧的，倒也不像那种撺掇爷们儿上上蹿下跳的小蹄子，心里倒也难得有几分喜爱。

“唉，可怜的孩子。”

钱氏在阮伊人的脸上摸了又摸，有心问问她用了什么膏子，怎么脸皮恁滑呢？可一眼见儿子在一旁虎视眈眈，这话就不好说口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儿媳妇套近乎。

“再等等啊，饭马上就好。”

人一走，阮伊人的脸就被一双大手捧起。

“脸皮都蹭红了。”说着，便感觉她嫩生生的小脸被一块粗糙的布巾擦了擦。

农家的灶间宽敞，却也堆满杂物。

墙根儿有一缸酸菜，里边儿是个碗柜。还有两个盛水的大缸，两缸米粮，便是秦家厨房的全部。倒是隔壁有间屋子，里面摆了些酱缸什么的。

阮伊人正捏着柴往灶坑里填，一会儿问问火候。

她生的娇娇小小，一张脸皮又嫩，仰着头看人的时候，更是惹人疼爱。

便是钱氏生了仨闺女，一个小子，也没觉得自家的娃有儿媳妇这么招人疼。唉，好好的孩子，阮老头怎么就不知道疼？

“肚子饿了吧，娘给你做兔肉吃。”

落英山上的野兔也是可怜，好不容易攒了一身厚厚的毛皮，被人直接扒了，就剩下一层干巴肉。小小一只，挂在那儿还不够阮伊人的小臂长。倒是因为新鲜，透着股野性的血色，让人更加期待下锅后的味道。

且看钱氏挥舞着手中菜刀，哚哚几下，便将兔子斩成不大不小的肉块，丢进锅里出汆水。

剩下一兔头，也不好打理，汆水后干脆丢到阮伊人面前，让她把肉都挑出来。

这可是个细致活儿，好在兔肉紧实，也不至于散了。阮伊人用心的挑了，可满打满算，也就一小碗。剩下的兔脑钱氏也没浪费，又加了些调料，便要拿去锅上蒸。

倒油，下葱，放姜蒜，再放入兔肉拌炒。

刹那间，一股浓郁而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阮伊人的鼻子动了动，感觉这味道像极了以前学校外边会吃的家常小炒。若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少了辣椒，少了浓重的酱油，也少了一勺寻常可见的植物油。

钱氏用的是自家炼制的猪油，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就是炼制时稍稍加了点自家榨的菜籽油，味道香了点。

一时间，厨房里飘散出的香气、雾气模糊了阮伊人的眼睛。

秦二姐就在旁边煮米饭，捞了一碗米汤给她，叫她暖和下身子，也垫垫肚子。

阮伊人可没见过这种蒸米饭的法子，先煮米，然后将半熟的米饭捞出来，再将米汤摆在一边儿。最后锅上座了蒸笼，再放入盛了米饭的木桶，还有些杂粮面的饽饽和几个番薯。

至于菜只有锅里的兔子，和着家里下的大酱伴着酸菜吃。

这就是下洼村农家的一餐，因加了兔肉显得丰盛了许多。

剩下的美味就要交给时间，见阮伊人无事可做，钱氏便把她打发着回屋歇着去。等她走到门口，又忍不住拽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红糖。

红糖是老红糖，切成块，不太甜，但有股甘蔗的甜香。

阮伊人小口抿着，掀了门帘出门，正遇着刚从茅厕出来的吴氏。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子，瞅谁都不像好人。见到阮氏，桀桀笑了几声，漏风的牙豁着：“迟早卖了你这个小浪蹄子。”

阮伊人可不怕她，就吴氏这小身板，她可以打十个。何况还只是一句她根本不怕的威胁，更觉无趣。

“要卖掉自家的孙媳妇儿，您老也是真可爱。”没有傻白甜的长相，偏要做傻白甜的行径。

2020-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