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妙坐在小寒楼的罗汉床上，斜阳透过花窗打在她脸上，无端生出美人迟暮的凄凉感。

“宝娟。”她开口就是一副乌鸦嗓，沙哑难听。

开始杜鹃还没反应过来，次数多了，她便也适应了这个新名字。

身为沈府的末等下人，被拨到公主殿下身边伺候是她三生有幸，至于名字，本就为方便主子使唤才起的，她也不多在意，万事随殿下开心。

这会殿下喊她，她颇有眼见地端来放凉的冰糖雪梨。

犹豫再三，她壮着胆子问殿下，缘何出去一趟嗓子就变成了这样，殿下只是生无可恋的样子，沉默不语。

主要宋嘉妙自己都嫌弃她那副破锣嗓子，能不说话就闭嘴，没得吓坏了人。

跑出送朽院后，她就致力于弯腰干呕，试图把喝进去的茶水吐出来，结果徒劳无功。

破锣嗓已是既定的事实，茶水逆流没准还会对喉管造成二次伤害，她多少有些听天由命，就此作罢。

好在她不像某位小主靠唱曲吃饭，惟愿日后能遇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救救她的坏嗓子，她可不想这么难听的声音伴随她一辈子。

搁下瓷盅，病急乱投医的宋嘉妙也没指望一碗梨子水能有什么成效。

她转念细想，那碗下了毒的茶水是沈曹缨递给她的，下毒之人的目标极有可能是沈曹缨，她这是替他挡了灾祸了。

只希望沈曹缨能记着她这次的好，对她心怀感激，最终冰释前嫌，否则岂不白遭罪。

她这一腔自我感动没多久，屋外锦衣卫就带来了沈曹缨给她的交代。

她一面往外走，一面感慨这迅猛的办事效率，然而当她歪着脑袋看清院中跪着的小厮时，险些腿软向后栽去。

这不就是昨日她在送朽院外拦下的那个吗！

宋嘉妙的脑子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糊，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而出。

有没有可能，压根就没有下毒之人，而是沈曹缨要害她！

她蹙眉回想，那时沈曹缨的眼神太奇怪了，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殿下，督主已经查明，便是此人欲行不轨投毒害您，属下将其抓获，要杀要剐但凭您处置。”

“殿下，奴才绝无谋逆之心啊殿下，求您明察。”

小厮声嘶力竭的求饶声，接连落下的沉闷磕头声，荡在宋嘉妙耳畔，一声声将她的神思从远处拉回。

傍晚气候分明不怎么热的，她却生生出了层薄汗。

声音喑哑艰涩，连她都听不真切，“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锦衣卫道：“殿下心软，此人却心怀不轨不得不惩，属下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为殿下解忧。”

“奴才冤枉啊！”小厮许是意识到向公主哀求于事无补，转而向锦衣卫讨饶：“大人，求您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锦衣卫不置一词，两人钳制住小太监，一人捏住他下颚迫使其张嘴，再一人拉住他的舌头向外一扯，手起刀落。

“殿下心善，留你一条贱命，还不赶快谢恩。”

小厮长声惨叫，大口的鲜血随着呜呜声从嘴里流出，却是再说不了话了。

头破血流的他复又磕在地上，以谢恩典。

“殿下。”锦衣卫走近，双手高举。

宋嘉妙震惊在那一幕幕残忍可怖的画面中，血腥味顷刻扑鼻而来，愈来愈浓。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珠，下意识一瞥。

如果说先前的猜测没有依据，那么当她看见半截舌头旁，那片血淋淋的金叶子时，一切就都可以肯定了。

沈曹缨这是在杀鸡儆猴呢！她若非公主，恐怕要和那小厮一样，口腔里少样东西。

他果然想拔她的舌头。

鲜血淋漓的画面挥之不去，宋嘉妙扶着廊柱作呕，似乎真如愿以偿吐出了点东西。

她生活在和平年代，如此血腥顶多在电视中看到过，现在这么直白地摆在她眼前，对于任何一处感官而言，都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将她震得粉碎。

宋嘉妙在恐惧和愧疚的交织下，当晚决定不辞而别。

感化反派那都是女主们才能做的事，小炮灰到哪都是小炮灰，设定如此，拿命也刷不出一分好感。

她承认先前是她异想天开了，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啊，书中沈曹缨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啊。

她迅速认清身份，摆正位置，趁杜鹃睡着溜出小寒楼，一路摸黑，做贼似的爬上那辆熟悉的马车。

她早前就留意过马车停靠的地点，存的就是这般打算，沈曹缨每日往返于皇宫，她可以搭顺风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

他虽然说过什么玩累了知会他，可这话几分真几分假，谁都说不好，万一沈曹缨不想她回宫呢。

她素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可他所做一桩桩一件件皆出乎她想象。

原先她还天真的以为，沈府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实证明她这是羊入虎口，她就是死在里头，沈曹缨也能颠倒黑白，撇得一干二净。

她只有退回绝对的安全区，才能从长计议，她还偏不信，天天跟在皇帝老爹的屁股后面，沈曹缨能把她怎么样。

借着月色，宋嘉妙看见一口新的红木箱，她心有余悸地望了眼，扭头钻进了罗汉床底。

她平躺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包袱，寻思回去一定得给自己请个好点的御医。

她中毒之后是有大夫来瞧过她，可沈曹缨请的大夫能尽心尽力地治她？不在她药方里添毒就算不错的了。

“死太监。”宋嘉妙低声把嫡辛的口头禅骂了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天光大亮，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她一侧头，看见一双皂靴和玄色织金曳撒，停在她正前方。

强打了一晚上的精神，睡意于此时袭来，宋嘉妙警惕大松，任自己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乎被阵阵欢呼包裹，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车子一停，她便慢慢醒转。

侧头果然没再见那皂靴，料想是到了皇宫，她翻身向外爬，刚探出半个身子，一只脚突如其来地踏在了她背上。

2022-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