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僵硬得不行，背上那只脚好像同样有些发僵。

宋嘉妙呆愣了三秒，矮下身子又退了回去，想装作无事发生，然而上面那位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沈曹缨收回踏出去的那条腿，隔了会道：“殿下这是要奴才请您出来吗？”

不冷不热的语调绝无半点恭敬可言，宋嘉妙寻思片刻，岂敢劳烦他大驾啊，于那道强烈目光的注视下，乖乖爬了出来。

不自在地站在他跟前，中间隔出一米的距离，她视线随意落在地上某处，一动不动活像做错事等着挨训的孩子。

就在她快忍不住偷偷瞥他时，沈曹缨开口了，“那人又在追殿下？”

她一头雾水，他又说：“不然殿下何故上奴才的马车？”

这回她听懂了，他在揶揄她。

上次她随口胡诌有人追她，她才逃上了他的马车，他记住这茬戏弄她来了。

宋嘉妙笑笑，“无人追我，沈掌印英明神武，宵小之辈自当不敢在您面前放肆。”

她解释说：“日前我不慎丢了只鞋子，是以过来找找，哪想沈掌印的马车底比我寝宫的拔步床还舒适，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沈曹缨也不拆穿她，顺着她的意思，“那殿下的鞋子找着没？”

他再次从头至尾打量她，掠过她空空的两手，最终定格在那双澄澈如洗的杏眼里。

公主殿下素手调羹，他至今仍觉可笑至极，回想她头缠纱布跪倒在他脚边，满嘴胡言乱语的疯癫样，仍然不可思议。

那日午后她忽然撞柱，在场之人都以为她中了邪，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可她好像又和冷宫里那群受刺激的疯婆子不一样，看似疯言疯语，实际说话有条有理。

她像是，在怕他。

杏眼里似乎有光华流转，沈曹缨很快回神，打消了这个讽刺的想法。

天不怕地不怕的嫡辛如何会惧他，差点就着她道了。

此刻言行举止透露出来的怪异，八成是她施的障眼法，娇小身子里掖着的那副黑心肝定在盘算更大的阴谋诡计。

他视线上移，在她脑门上的白纱布停留了一瞬。

比起磕坏脑子，他更乐意相信她是装的，他倒想看看，她肚里怀的是哪门子鬼胎。

指腹除去小瓷瓶上的塞子，沈曹缨手腕一倾，将里面无色无味的液体倒入茶水中。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宋嘉妙是心惊肉跳，那杯有毒的茶水没准也是这么来的。

看着向她递进的茶盏，又掀起眼皮看了眼沈曹缨，那张平静的脸仿佛在说：看你能装多久。

宋嘉妙身子下意识后仰，连连摆手，“我不渴。”

这么光明正大的投毒，谁喝谁傻瓜。

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沈曹缨表情没什么变化，“奴才还以为殿下正为您那副破锣嗓子发急呢，眼下看来，殿下似乎蛮受用的。”

“可惜这连夜赶制出来的解药，终究没能派上用场。”说着，他拿手肘抵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做出泼水的姿势。

沈曹缨一连串的话就像英语六级听力，需要反复琢磨，宋嘉妙尚在回味，“解药”闯入她耳道的瞬间，脑子乱成一团，身体快它一步先行冲了出去，夺过茶盏。

对好整以暇看着她的沈曹缨说：“渴了再喝。”便攥着茶盏陷入赌局。

赌它是解药还是毒药，很显然要想把风险降到最低，不喝才是明智之举，可万一因此惹恼了沈曹缨又当如何？

她抓着这个烫手山芋忽然有些后悔，真该由他倒了才好。

服药安乐死是她以为最理想的死法，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变态的药能是什么痛快药，不得给你疼上个三天三夜，肠穿肚烂方肯罢休？

那和剥皮抽筋，烈火焚身又有何区别，她不怕死，但怕疼怕得要死。

车外响起一道粗犷男声，像是一道催命符，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宋嘉妙一着急，干脆发挥了她赌徒的本性。

富贵险中求！

她仰头闷了那盏茶，小脸紧皱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味道。

沈曹缨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殿下不怕奴才下毒？”

这话过于耳熟了，宋嘉妙怎会不怕，她咽了口唾沫，喉管还保持着茶水淌过时的清爽感。

她细细感受了下，肠子没事，肚子好像也没事，“沈掌印哪的话，您一片赤胆忠心，我若在这件事上怀疑您，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口，嗓子似乎温润许多，声音也没先前那么撕裂了，宋嘉妙大喜，却没能维持多久。

吃一堑长一智，沈曹缨能有那么好心？答案当然不，他肯定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好行下一步诡计。

好一招欲情故纵，先害她再救她，想要她对他心存感激，她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心里这么想，宋嘉妙脸上欣喜若狂，万分感谢，“还是沈掌印与我亲近，您鞠躬尽瘁，他日我便如实相告父皇，叫他好生褒奖你。”

沈曹缨忽略她说“如实相告”时的怪异语调，“既然殿下都说奴才与您亲近，褒奖便不必了，眼下确有一个小忙，需要您相帮。”

进入一级戒备的宋嘉妙，察觉到强烈的不怀好意，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叫你多嘴多舌。

她站在原地干笑，“我笨手笨脚的，哪能够帮您的忙啊，不添乱都算不错的了。”

沈曹缨没有多话，只朝她招了下手。

有一种人，开口就像修罗低语，闭口更似末日来临，此刻沈曹缨不发一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直叫她头皮发麻。

宋嘉妙怕他失了耐心，一咬牙，上前两步，马车里他还能做什么？

然而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天真了，马车里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沈曹缨睨一眼罗汉床，示意她上来。

宋嘉妙秀眉微蹙，第一个反应就是抓紧衣裙，她是想抱反派大腿，可她没想过要以暖床的方式来刷好感啊。

“殿下，别让人等着急了。”沈曹缨慢吞吞开口。

士可杀不可辱！

宋嘉妙咆哮着，畏畏缩缩爬上床，心底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

2022-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