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剑阁后,殷青鸟闭口不谈有关殷老头的事。
所幸画寒吟也没问。
二人默契地将一切精力都放到收拾烂摊子一事上。
不过偶尔,画寒吟还是会极罕见得暴/露一些身为男人的劣根性。
但他心里有数,所以大多数也就是借着没什么人的时候趁机牵牵手。
至于别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成婚前,都不会。
其实有关成婚,画寒吟是急的,可殷青鸟却不急。
甚至有些抗拒。
即使面对画寒吟的多次暗示,她还是慢悠悠地跟他打起太极,都是不放话不做决定,久而久之画寒吟也上课看开了。
反正他这边随时都做好了准备,只要她表态,随时都可以。
和煦朝晖,正是好时候。
殷青鸟被拉来给天剑阁的诸位前辈打扫墓碑,还专门去看了燕绛的墓。
想着曾经那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现在化为这样一座死气沉沉的灰色石碑,她的心也不自觉蒙上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一切都如老头说的,生死不过一线。
可她每每想到死亡,心中还是愁肠万千,觉得好不自在,甚至呼吸都开始不通畅。
她觉得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眼睛闭上的那一刻,这世间一切你便再也不能插手,甚至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甚至什么知觉都不再有。
运气好的话,将来几年、十几年可能会有人祭拜,有人怀念,可如若运气不好,可能死了没几天便再也没人记得,然后就彻底与这个世界说再见。
这个世界便也不会留下一点有关痕迹。
虽可悲可叹,却也让人无奈。
想想也是,既然注定只能活这么一遭,那就只能尽量不让自己憋着受着委屈着,反坐左右起点终点就那么长。
殷青鸟还记得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说人生的道路自己不能决定有多长但可以决定有多宽,她觉得纯属放屁。
就想如果明天就死了,宽度再宽又有什么意思呢,繁华世间的美妙都来不及享受,甚至都来不及看。
说到底,有多宽是留给后人看的,是留给他们去评判的,既然身为真正活着的人,还是要做喜欢的事就好,做自己喜欢的人。
再不济,能好好地活着,就已然很好了。
虽然与魔教认认真真打了一场,但其实各方势力派出来的也没有他们口口声声说得那么精锐。
也就是说虽然双方都死伤惨重,但伤的死的多部分也都是本来就做好牺牲准备的炮灰弟子,毕竟那些门派也都是聪明的,知道压箱底应该留到最后。
因此真正的高层中很少有像画寒吟这般为了某人,而特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家伙,通俗点来说,就是不要命的傻瓜。
坐在上百块的碑林旁,殷青鸟眼神呆滞,放空了脑袋中所想所念。
连男人是何时出现都没有察觉。
被他恶趣味的拍肩膀吓到,殷青鸟娇嗔一声,故意扯出一张凶巴巴的脸,还猛锤了下来者的胸口。
心甘情愿受着,画寒吟嘴角挂着一层浅浅的笑,然后坐到她身边。
殷青鸟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空白墓碑,问道:“那是谁的墓,怎么没题字?”
定睛看过去,画寒吟哑然:“其实是我的。”
被他这个回答惊到,殷青鸟久久没说话。
半晌才迟疑地说:“你们天剑阁还有为生者提前立碑的习俗?这也有点太未雨绸缪了吧。”
被她的这番话逗笑,画寒吟捂着肚子解释:“当然不是,这只是个意外。”
清了清嗓子,他认真地解释:“其实准确来说,那块墓碑是为当年的谢家小公子立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这话说得悲壮又可怜,殷青鸟没舍得打断他。
在那张好看的脸庞中,她难得地品到了两分破碎的美感,像是脆弱的琉璃,手上稍微一用力,便碎了。
突然,殷青鸟有点好奇当年的那个谢宁小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但只可惜,已经送进故纸堆里的物是人非,自然寻不见摸不着了。
她之前因为好奇心发作,其实找谢珏打听过几次,但结果也都差不多,说他们家的谢宁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是十里八村看了都得夸上一句“好看”的娃娃。
还说小时候有人说,就算谢宁穿着小姑娘的裙子出去,都得有一条街的人分不出来。
当时殷青鸟还忍不住跟了句“他现在穿上裙子再抹上胭脂,其实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当时两个人笑得不可思议,甚至互相脑补。
当然这件事是不能被画寒吟知道的,不然就这位的脾气,肯定又得说些什么了。
想到这里,殷青鸟吐了吐舌头,说不上来是心虚还是觉得好玩。
画寒吟看到她的小动作,倒也没说什么,就是无奈地笑了笑,满眼都是深不见底的宠溺。
甚至还揉了揉她的发顶。
打掉他的手,重新将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再做整理,确保没事后殷青鸟松了口气。
这时,画寒吟又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自当年那件事过去后,我总觉得在所触摸的温暖和享受的人间快哉都是幸运,多活一天都是奢侈的。”
“所以你才特地给自己立了一块墓?”
听完他说的这些话,殷青鸟觉得自己能理解了,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才二十岁就给自己立碑,这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吉利了?
这样想着,她的表情也变得郑重其事:“这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看出了她在指什么,画寒吟又笑出声:“当然不会,其实江湖门派很多子弟都会这样做,毕竟身为武林人士,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丧命,可能死于任务可能死于仇杀。。”
“是吗?!”
殷青鸟吓一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呢。
以前只知道江湖儿女侠肝义胆,没想到还这么喜欢未雨绸缪啊。
忍不住摇头啧声,佩服油然而生。
她站起身,突然想要近距离去看看那块无字碑。
顺着小道走过去,她停在碑前。
那碑的个头不算到,算最上面的特殊雕刻艺术,也才刚到她腰间。
灰扑扑的一块,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当真是没找到一个字。
画寒吟这时候也走了过来。
生了厚厚一层茧子的大手很随意地搭了上去,口吻更加所以:“这块放碑的地方还是我师父帮我找的,他说放这里有福气。”
“……”
虽然素未谋面,但殷青鸟对这位天剑阁的前阁主倒是充满了好奇。
同意徒弟立碑一事暂且不说,居然还兴冲冲地帮着一块选风水宝地,关键对着一块放墓碑的地方说“有福气”。
果然,武林大侠的境界不是她这等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由衷认可起来,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该看的都看完了,殷青鸟也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
转头去看那人,忍不住笑出来:“纵然来路荆棘遍布,可胜在将来繁华璀璨,阿宁,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这个名字。
纵然是画寒吟也呆愣在了原地。
半晌才缓过神。
好久没听到这个字眼,他真的好不熟悉。
却又好高兴。
殷青鸟继续说着:“我觉得我是真的很幸运,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人,虽然你的过去我无法改变,可我高兴你现在还活着。”
小姑娘粲然一笑:“活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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