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壶酒浆，笙歌画坊，长安一百零八坊，唯有平康近仙堂。”

平康坊门前，扶墙而出的书生，嘴里念叨着这句话，面露痴相回味无穷。

紧接着，一道寒风卷着一句暴怒之声而来，将他吓的从醉酒中惊醒。

“闪开……都闪开……”

书生就这样惊呆的瞪着，一个提着刀的女子，骑着一匹毛都褪色发白的老马，径直冲进了平康坊里。

颜真婧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平康坊里歌舞升平，嬉笑娇嗔的气氛。

平康坊门里，处处挂着红灯，每座楼都修葺的金碧辉煌，奢靡刺目。

笑声、乐声、觥筹交错之声杂糅在一起，刺耳到鸡皮疙瘩都起了一片。

几个坊卫见此情况，手持目棍冲过来将她围住。

“我问你，京兆府的赵大富在哪儿？”

颜真婧持刀抵在坊卫的脖子上，速度之快令对方措手不及。

坊卫脖子一凉，立马丢掉木棍，并双手投降，如实交代道“在芙蓉阁天尚房。”

为防止她找不到，坊卫还好心的指了指方向。

颜真婧冷哼一声，用刀背拍了他脑袋一下，骑马奔向前方最大的阁楼。

……

“噔——”

胡琴一响，一群胡服舞娘争先涌进天尚房。

她们珠帘遮面，赤足点地，舞步流转间，脚腕的银铃，与胡琴交织在一起，更加清脆悦耳。

她们是来自西域的胡女，细软的腰肢如灵蛇一般妩媚，容貌艳丽、媚眼如丝，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珠帘屏风后面的长桌上，摆满了新鲜水果和大鱼大肉。

满面油光，堆着谄媚笑容的赵大富，捧着一串葡萄殷勤的对着一个紫衣年轻人。

“这是新进的甘珍，您尝尝？”

赵大富肩膀压的很低，眼睛看似笑着，却加杂着一丝怯意。

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流转在圆润饱满的葡萄粒之间，赵大富的心也随着起起伏伏着。

“赵府尹有心了，这冬日里还有甘珍吃，怕是圣人都难吃到吧！”紫衣青年声音低沉，明明是笑着却带着阴戾之味。

赵大富心跳停了一下，捧着葡萄的手抖了下，显些把它丢出去。

紫衣青年轻声笑道“和赵府尹开个玩笑而已，甘珍这么珍贵的水果，应该捧稳了才是。”

“是是是……来中丞说的是……”

赵大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捧着葡萄不敢乱动。

紫衣青年的手一粒一粒摘着葡萄往嘴里送着，青年的腿上躺着一美貌的舞女，她的嘴上端着银杯用来接着葡萄皮与核。

赵大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眼前的青年，他长的面如冠玉，眉峰如墨，一双凤眼里充满算计与阴狠。

“来中丞，下官任京兆尹多年，如今圣人迁居神都，下官……”

赵大富还想说些什么，嘴里却塞了一颗葡萄。

“赵府尹这些话不该对某说，某不过就是圣人的眼睛，眼睛自然是要看诸位做了什么，而不是带着耳朵听诸位说了什么。”

来俊臣浅浅一笑，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歌舞上。

赵大富捧着葡萄手酸，心更酸。

他是为了能升任到神都，才花重金准备了这些。面前这尊佛他不敢拜，不敢念，这事眼见着是要黄，他心如刀绞。

“赵大富，你给我出来……”

“赵大富……”

外面先是传来一阵惊呼，接着就是一句句充满怒火的呼唤。

来俊臣掏了掏耳朵，对外面的事来了兴致。

“赵府尹，外面的人在找你呢。莫不是你的桃花债……”

他打趣的笑问着，却把赵大富问出一身冷汗。

“下官可没有桃花债……下官这就去处理……”

赵大富小心的放下葡萄，再三行礼拜别才提着衣摆奔了出去。

颜真婧骑马拿刀吓坏了众人，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客人将手中的美酒摔到了地上。

颜真婧握紧手中的刀，心中更加恼火，这些酒只一杯，便能抵她一个坊半日的口粮。

赵大富刚出门就看见楼下黑着脸的颜真婧，瞬间怒火上头。

“颜真婧你好大的胆子，敢持刀闯进闹市。”赵大富气哄哄的赶下楼，准备将怒火发到颜真婧头上。

颜真婧撇嘴蔑笑“我胆子还可以更大，请赵府尹下令打开城门，将外面的流民放进来。”

下了楼的赵大富，抬头望着马上的颜真婧，竟觉得她的眼神像极了鬼魅罗刹。

“放进来？流民安置在何处？有了疫病如何治？怎么防？颜坊正嘴巴一张，就把整个长安至于危险境地，您好大的官威啊。”

赵大富摸着胡须，肚子一挺，态度十分坚定。

他的这一番说辞，既官方又正派，若不是前有缴纳人头费一事，颜真婧还真以为他是为了长安城的安危。

颜真婧跳下马，赵大富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你要做什么，劫持官员是死罪……”

颜真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咬牙切齿道“赵府尹怕是官做的久了，忘记自己也是讨饭来的长安。”

“我要做什么，赵府尹今日若是不下令开城门，我就帮你回忆回忆过去，顺便去让你见见你们赵家的祖宗。”

颜真婧的刀又近几分，锋利的刀刃下一刻就要直取他的头颅。

“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开开开……”

赵大富双腿发抖，他深切的明白，颜真婧说一不二，脑子一热何事都做的出来。

颜真婧在赵大富身上摸索着，但很奇怪的没有看到鱼符和令牌。

“咻——”

一声流氓哨过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楼上，来俊臣正站在楼上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们。

“某还当是何人如此大胆，原是颜家的小娘子。”

来俊臣身体前倾，胳膊压在围栏，他一手撑着下巴，带着荤欲的眉眼，冲着颜真婧挑了挑。

“来俊臣，关闭城门是你的主意！”

颜真婧瞬间明白罪魁祸首是何人，她恨不得冲上去砍他一刀。

“不不不……”

来俊臣摇头，另一只手却举起了鱼符和令牌把玩着。

“某不过是个普通言官，何德何能可以号令的动一城主官呢？”

赵大富惊慌的摸着腰间，他的东西，不知何时居然被来俊臣顺走了。

“来！俊！臣！”

颜真婧咬紧后槽牙，这声怒吼却将隐藏在角落的护卫吼了出来。

他们从各个角落窜出来，提着剑颜真婧围住。

“不要伤害我姑姑！”

一个小团子举着木剑，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挡在颜真婧的面前。

“我何飞章在这里，我看谁今日敢动我们一下。”

伴随着如狮吼一般的嗓音，穿着明光铠，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提着长杆陌刀的何飞章，冲到了最前面，将两人护在身后。

颜真婧感觉背后站了个人，她侧目而视，竟是同样手持横刀的不良帅薛离。

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争先跑出了芙蓉阁。

“劫持官员是死罪，假传城令罪上加罪……”来俊臣表情邪佞的边笑边摇头“诸位应当是属猫的。”

他随意的朝身后摆了下手，楼上站了一排举着弓弩的护卫。

那些护卫的弩箭调整角度，直到将箭全部集中在颜真婧的身上。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美人啊……”

来俊臣叹口气，接过护卫的弓弩，闭着一只眼，瞄准了颜真婧的眉心，手一松，那只箭快速飞了出去。

2023-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