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
一名小衙役背着公文囊,从长安县衙跑出去,一路奔向了西市。
刚入初秋,天气依旧闷热异常。正值中午,西市的街道热闹非凡。
商铺与货摊上从西域的香料到南海干海货,价格由高到低是应有尽有。
驾马车送货的,赶驴车拉货的,一趟接着一趟。挑担赶路的被行人挤的不敢停歇。
正值晌午,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等店中食客们坐无缺席。
“咣当——”
一套杯盏被人扔出来砸进人群众,短暂愣神之际,就听见一家店内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众人纷纷朝吵架的方向涌过去,只见一位体态过于丰盈的女子,揪着一干瘦身材男子的耳朵,与另一位容貌艳丽的妇人吵了起来。
“殷娘子,这就是您给相看的俊俏郎君?成熟稳重……恭顺谦让……家境殷实……身材高挑……”
胖女子一掌一掌的拍着男人的脖子,恨不得将他拍进地里。
殷荷华扶了扶发髻,眼角含笑,仪态得体。
“这就是按照苗娘子您的要求找的,您怕不是忘了当时呈递过来的姻缘状里的内容了吧?”
殷荷华虽是笑着,但笑不达眼底,做足了与对方掰扯的准备。
苗娘子臂膀一甩,轻易的将男人甩飞出去。
男人落在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一张五官恰似老鼠的面容,令众人都蹙眉,于是纷纷道殷荷华这位冰人丧良心。
“我又不是要天上的神仙,也没有要朝堂上的公候郎君,我想请你说个门当户对的,您若是觉得我给的银子少,请不动您,您就早说何必随意拉来个人塘塞我?都说您是长安城最公道的冰人,我呸,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苗娘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卖起惨来。
“哎呦,我这好不容易攒的一两银子哦,说没就没喽!这偌大的长安好没有天理哦!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呦!”
苗娘子坐到了地上,像一座肉山横在中间,哭的妆容都花了,令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娘子若真是好好相看,又怎么会不知这相亲的规矩?一不可无冰人引荐私下相看,二不可言语刻薄毁人颜面,三不可有非分之想。这三条规矩,娘子是一条都未遵守,还想再此处与我讨说法吗?”
殷荷华面色一沉,也不气恼,反倒是以礼在前,缓缓道来。
“那也是你赚黑心钱财,我姻缘状写的求夫婿条款明明白白,不信你拿出来给大家伙看。”
苗娘子的起哄,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殷冰人,你就拿出来大家看看,是非黑白不就表明了嘛!”
“这姻缘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看了就看了,莫不要纠结规矩了。”
姻缘状是殷荷华的独家规矩,虽说是令女子写下心仪郎君的条件,但终究是私物,若日后随意来个人闹一下就公开私物,那她还有何信誉可言。
殷荷花刚提起一口气准备回怼,人群中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娘子若想给众人看,我拿出来就是。”
一位穿着粉蓝色襦衫,杏色束腰长摆裙的少女,正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笑嘻嘻的望着苗娘子。
那少女梳着双鬟髻,一双水亮如星的双眸,在眉心的莲花花钿衬托之下更加的灵动,浅紫色的薄纱披帛因为她的走动,如生了翅一般随风而舞。
她就像只小蝴蝶一样落入人群,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走了。
殷荷花着急的将少女拉过来护到身后。
“这事你掺和什么,你不晓得我们店的规矩嘛!”
“阿娘别急,既然她说我们是故意给她找不搭配的人相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的那份姻缘状拿出来,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怕。”
少女安慰着母亲,眼睛里却闪着一丝狡黠。
殷荷华不情不愿的抱出一中等大小的匣子,少女挤走母亲,在匣子找了一会儿,刻意拿出来两份红色的信封。
“这几日姻缘状太多了,娘子且看看这两份哪份是娘子的?”
少女把两份都递了过去,苗娘子将两份都拆开,最后指着那份字体隽秀工整的一份。
“就是它,真是好笑,你也是冰人吧?不识字的吗?”苗娘子嘲笑着少女,依旧坐在地上不动。
“娘子认得就行。”
少女将纸张打开面对着众人,人群中自然是有识字的,他们看了一眼后就有了种看笑话的神态。
“我看你们给我个怎样的说法。”
苗娘子自以为得了公道,神情都得意了起来。
“走吧苗娘子,我们去见官吧!让县令给您个说法!”
少女收起笑脸,不再掩饰眼睛里的嫌弃。
“哎呀!见什么官,你们这是想耍赖!”
苗娘子一听见官,人都跳了起来。
“这抄人墓碑上的碑文当作求郎君条件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也对亏是我阿娘,不然我定把你打出去。”
少女将纸甩到苗娘子脸上,转身面向众人。
“文君子兰仁兄之灵,书香门第,杏林一生扬善,医人无数,然弱冠之年,天灾人祸,重病难医……”
少女默读着碑文,讥讽道“苗娘子生于商贾之家,言行无状,品行不端,即便是配阴婚,您这样的也怕会扰的人魂魄不宁。”
围观之人哄堂大笑,这本就是一出热闹,如今这热闹看起来更加有趣了。
“这这这……”
苗娘子恼羞成怒的撕碎了红纸“一定是换了……”
“娘子慎言,这可是两份是一模一样的文书。”
少女将另一份也展示给众人看“是苗娘子不识字吧?也是,如今识字的娘子本就是少数,苗娘子这样出身的人,怕是认得自己的名字就实属不易了。”
“你什么意思?小娘们你看不起谁呢?!”
苗娘子挽起袖子,表情狰狞的去抓少女。
少女冷冷一笑,对着苗娘子的脚脖子一踹,对方立马吃痛的跪倒在地。
“我阿娘是官媒,可以查官府户簿。未婚配之人是要在衙门登记造册的,我们怎么不记得长安县衙里多了一位苗娘子?对,倒是西市署登记了一家民媒苗冰人,这是不是您啊?”
少女不再虚以委蛇,眼睛中闪着恶狠狠的光,她警告道“苗娘子若想在西市混,麻烦就夹紧尾巴做事。本就是谁有本事谁上,没有本事就让,不要搞这些陷害栽赃。真婧有的是时间陪着娘子,娘子会的手段真婧会,娘子不会的真婧也会,就看娘子是否要和真婧比命长了。”
“你你你……”
苗娘子疼的满头大汗,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们娘两。
“琅琊颜氏,百年文臣之家,居然沦没到,啊呜……”
殷荷华给了苗娘子的嘴巴一鞋底。
“你滚不滚,不滚我便喊不良帅来押着你滚!”
殷荷华拖出一条扫帚,以横扫千军的架势,硬是将苗娘子,连同鼠相男人一同赶了出去。
苗娘子狠话都不敢撂下,只能匆忙逃跑。毕竟不良帅是一群心狠手辣之辈,不扒层皮也得扒层银子。
没了热闹可看众人自然散去后,颜真婧才发现被挤的衣衫不整的小衙役。
“颜娘子,你的路引。”
小衙役笑的很疲惫,他从路头挤到路尾,都快挤成画了。
“谢了。”
颜真婧掏出两枚铜钱给小衙役,美滋滋的接过路引,结果还没打开,就被人截胡了。
一位头发和胡须灰白的老人,正目光含怒的看着她,手里的路引也要作势撕碎。
“阿翁不要……”
颜真婧扑过去抱住老人的胳膊,就差下跪了。
“滚回去!”
老人拧着她的耳朵,往西市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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