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虞站起身，他从石桌上拿起那份用油纸包裹的信件。

那就是一张普通的纸，即使放在阳光之下，也未能看出端倪。

“那纸叫鱼诺，只有在水里才能看见字……”

殷无虞耳边回荡着颜真婧的声音，然后将纸投进了鱼翁中。

那张纸浸泡在水中，一行行字迹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东南和西北凑过来，他们吃惊的相互看了一眼。

上面记写了来俊臣生父蔡本，将有孕的妻子抵押给同乡兼情夫来操的事实，以及派人去追杀生父成功的详细过程。

“那他到底应该姓来，还是姓蔡啊？”

东南嘴巴张的都可以塞个拳头，虽说来俊臣出身低贱，出点啥事也不奇怪，但这三品金龟中丞的出身，的确令人诟病。

西北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姓什么重要吗？怎么把字拓下来才是重要的。”

话还未说完，一群鱼争相去抢那张纸，而它也在顷刻间被吞噬干净。

“鱼的承诺，果然是价值千金的好纸。”

殷无虞抓了把鱼食撒了进去，神情平稳，并无不悦。

“去冒充接头之人，就是想获取有用的消息，阻止来俊臣与段简之妻王氏成婚，可现在连证据都没有了。”

东南摩拳擦掌，恨不得能上前痛快的打一场。

“你脑袋是空的？纵使证据比你都高，来俊臣那张死人都能说活的嘴，得把人揪出来带到圣人面前，才算是实锤。”

西北感觉自己吃了一把糠，堵在喉咙咽不下去。

但是他堵的原因是眼前这位胞兄，有时候总觉得他们不是一个爷娘生的。

“你们就是想太多了，这样的无关痛痒的消息，值得来中丞这样大费周章吗？”

殷无虞拍了拍粘在手上的鱼食，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身份多么不堪，大家心中都有数，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死的那三个人，是和他一起从长安出来的。虽说是主仆，但太知道他底细了。这些年也做了不少事，如今他要和太原王氏结亲，自然是要把一些隐患掐了。”

殷无虞起初以为会有影响来俊臣与王氏结亲的情报，所以才亲自动手的，但现在看来反而是上了别人的当。

“借刀杀人？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是暴露了？”

西北反应迅速，脑袋里还在回忆有没有漏掉的清理细节。

“想杀来俊臣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了，我都把痕迹清理干净了，谁又知道是我们呢？”

东南别的不行，清理现场可以拍胸脯说自己天下第一。

“太原王氏与来俊臣结亲，这不就是助纣为虐嘛。”

西北很是焦急，太原王氏是废后王氏的家族，怎么说都说贵族门阀，相当于给了来俊臣一个大靠山，以后便更不好绊倒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殷无虞一手插着腰，一手眺望前方的茶楼客房处，心中充满莫名的期待。

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放的礼物，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

颜真婧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揉着眼睛打开门，以为是要来送浮票和路引的茶博士，结果是位明媚皓齿的娘子。

“有什么事吗？”她好像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娘子有礼了。”女人向她施礼，笑着往她身后看了看“我能否与娘子换个房间，我在天字一号房，靠着街市有些吵闹。”

颜真婧疑惑探出头去，这一层四个房间，刚好有两间对着街市。

颜真婧心中并不乐意，还未开口，颜真清就揉着眼睛赤着脚跑出来了。

“你们好吵，我睡不着。”

他半睁着眼睛，如梦游般抱着颜真婧的大腿。

“我不要换，我喜欢这里，香香的床也软软的。”

颜真婧充满歉意的望着女人“对不住，我侄子平日里喜静。”

“是我唐突了，我姓裴，单名一个欣字，家住河东郡。娘子是来选萃的吧？刚好，我们明日一起同行吧。”

女人面上并无异样，友好的谈吐令颜真婧更加不好意思。

“我叫颜真婧，裴娘子也早些休息，我们明日见。”

她们两人相互客套的笑笑，见到裴欣离开，颜真婧才把门关上。

颜真清哼了一声“都是一起来选萃的，她嫌吵，别人就嫌不吵吗？”

“小小年纪要谦让一些。”颜真婧敲了敲他的头“人家可是河东裴氏，大家族出来的女子怎么会小肚鸡肠。”

颜真清气的像只小青蛙“反正我不换，我喜欢这里。”

这间屋子颜真婧也很喜欢，她喜欢陈皮的香味，似乎蜡烛是浸泡过陈皮的，所以空气中是淡淡的清香。

床铺松软，书架上摆着怪志，笔墨纸砚齐全，连壶里的水泛着甜味。

咚咚咚——

门再次被人敲响，颜真清叭嗒着小脚跑去开门。

西北端着汤饼站在门口，看见小家伙开门，立马换了张笑脸。

“我来给你们送些吃食，上面是颜娘子的浮票与路引。”

颜真清吃力的接过汤饼，本想感谢结果张嘴就一个哈欠。

西北替他关了门，转身下楼的时又换上那张冷漠的神情。

住在对面的裴欣关上了门，她看着自己只有桌椅陈设，以及硬床薄被的床塌，气的踹了一脚椅子。

“颜氏又是个什么东西？能比我河东裴氏高贵？居然住这么奢华的房间。”

裴欣越想越气，若不是从家偷跑出来，她就是去驿站住，凭她的姓氏，那也是能住上房的。

想到那个小鬼的神情，她便更讨厌这对姑侄了。

“看我明日选萃不把你踩到脚下……”

裴欣想到此，骄傲感更甚。她出自名门，还能输给小门户的野草么。

洛阳的晨鼓刚响，颜真婧就被摇了起来。

“哎呀，快起来洗漱拉！迟到了怎么办！吏部你知道在哪吗？”

颜真清急的拿冷帕子给她擦脸，两人角色这个时候反了过来。

颜真婧迷迷糊糊的抓着梳子梳头，手不经意的摸了摸发髻，才发觉少了一个花钿。

“我才买的，怎么又掉了。”

颜真婧趁着起床气，生气的嘟囔了一句。

颜真清才不管她首饰的事，把蒸饼塞到嘴里。

“博士一早送来的小食，姑啊，你要是没带我可怎么办哟！”

颜真清掐着腰学着殷荷华的口气，踮着脚埋怨着她。

“那真是谢谢你哦！”

颜真婧咬了口蒸饼，猪肉馅的蒸饼还怪香的。

利索的收拾好一切，离开茶馆时，发现这家茶馆住了不少来选萃的人。

“姑姑加油，姑姑最棒！状元榜首，非你莫属。”

颜真清在门口蹦蹦跳跳的给她打气。

“清臣，你好可爱呦！”

颜真婧心都化了，捏着他的小脸，恨不得啃上一口。

“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在楼上写字。你要听话，要是打架不要把人往死里打。”

颜真清还是比较担心他敬爱的姑姑，对人下黑手的。

颜真婧按照路人的指引往吏部的方向去，刚走出南市，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

“颜娘子，你怎么没有喊我？”

裴欣气喘吁吁的站在她身后，似乎追了她很久。

颜真婧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是否昨日答应了与她同行的事，还未等说话，就被裴欣阻拦住了。

“没事没事，也是我起晚了，我们快走吧！”

裴欣顺了顺气，拉着她赶路。

“裴娘子你是否有带浮票？不然你进不来考场的。”颜真婧感觉她过于热情，但又不好意思拒绝。

裴欣摸着腰间，面色极差“哎呀！我忘带了！我先回去一下，我们考场见。”

裴欣转身就往回跑，风风火火的性格倒是看不出来她出自名门。

颜真婧摸了摸自己怀里的浮票，好在颜真清提醒不然跑回去的就是她了。

颜真婧往前走了几步，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身体失控之下，她突然扑倒在路中间，而正前方有辆马车正朝她的方向行驶过来，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2023-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