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知道张三家的夫人,是在哪里做绣工吗?”
颜真婧厚着脸皮,又进了成衣店。
那家的女博士想起来她是在自家买过衣服的,面上和气很多。
“是通济坊的张三家?”
女博士笑着打量她的身形“你身上穿的这身就是她绣的,我记得当时是她那个赌鬼丈夫来送的,我多给了几个铜钱,那张三真是娶了位好夫人。”
颜真婧眼前一亮,这是张三没错了。
“娘子可发现张三当日有何异常?比如身上带伤,或者与人争吵?”
她追问的样子,像一只饿极了的小猫,逗的女博士笑了起来。
“小娘子别着急,你是参加选萃的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理明白的事。”
女博士手上整理着布料,不急不慢的回忆着。
“我记得那日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给马车避让,倒是连累车夫摔了个人仰马翻。”女博士把回忆的画面,用简短的语言叙述着。
“因为不良帅来了,两人倒是没打起来,不过张三是个赌徒,怕是会有报复之心。”
颜真婧表示赞同,赌徒的底线很低,惹急了怕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后来呢?就这样结束了?”颜真婧觉得关键性问题,还是没有问出来。
“这个小娘子该去问问别人了,毕竟打架斗殴的事在坊市很常见,并不会有人太过注意。”女博士拍了拍摆在架子上的布料,忙碌的样子,有些赶客的意思。
“多谢娘子。”
颜真婧行礼后,就识趣的离开了。
“她没了一只眼睛,道家具体住在何处我也不甚清楚。”
女博士在她身后补了一句话,就去迎接新来的客人。
从南市跑到道济坊,真是要了颜真婧的老命,只不过她刚进坊门,恰好就遇到要离开的裴欣。
“裴娘子可真是行动迅速,我这腿都跑细了,都没你跑的快。”
颜真婧本是夸奖的话,在裴欣听来觉得她带着一丝嘲笑。
裴欣看了她一眼,客套又疏远的笑了笑“颜娘子也不差,跑也跑的挺快的。”
颜真婧跑的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像盛开的山茶花,怎么都觉得来气。
裴欣跳上了马,往城外的方向跑去,颜真婧觉得她应该是去那条河看看去了。
张三的家很好找,门口坐着一位用头发遮着左眼的女人,她好像在等着别人上门。
“那个劳烦问一句,您是张三的妻子王氏吗?”
颜真婧刚迈了几步,面前就被泼了一盆脏水。
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不知所措的看着颜真婧,他不是故意泼的,只是凑巧罢了。
王氏睁开眼,有气无力的嘱咐一下男孩“去热一下汤饼。”
男孩抱着盆飞似的逃开了,小鞋子的鞋底还各破了一个洞。
王氏眯着右眼看着颜真婧,看到她穿着自己做的衣服,有些惊讶。
“娘子是觉得衣服不合身,样式不喜欢……”
王氏以为她是找上门来的客人,脸上有些着急和惊恐。
“不不不……误会了,这衣服我很喜欢,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颜真婧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这人死了夫婿,别人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这等于揭人伤疤。
“额……我能借宿一晚吗?这马上要宵禁了,我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颜真婧硬着头皮挤出这句话,在没有想好怎么问的时候,先找个借口留一下。
王氏面色缓和了一下,扶着墙站起来,拄着拐杖往屋子里走。
颜真婧跟在她身后,几次想扶王氏一把,都被她不动声色的躲开。
“家里的男人刚走了,娘子若是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住一宿吧。”
王氏拍了拍晒在地上,那只黑黢黢一拍一层灰的枕头。
张家宅院从外面看无异,三间房,一小院,不大不小一家三口住刚好。
可是观察一圈后才发现屋顶漏洞,墙壁裂开,家具没有几样,锅碗瓢盆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六百下鼓声完全落下,夕阳西下,洛阳城的夜也静悄悄的开始了。
王氏摆着晚膳,男孩跑出来拉着颜真婧的手。
“谢谢你,我不饿的,你们吃吧。”
颜真婧摸了摸他的头,她刚看了眼汤饼里有肉沫,这怕是为了招待她刻意加的。
但她现在闭上眼就是尸体,可算是明白早膳的索饼为何这么满,原是未来多日都不用进食了。
男孩点点头就回屋子坐好,王氏也不强求,第一顿吃饭。
昏黄的灯光之下,母子二人的身影,在空荡荡的家中显得淡薄又凄凉。
颜真婧站在门口,胸口堵的上,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想明日还要交卷宗,胸口有点撕裂感。
院子里空空的,颜真婧好奇的是这里会有什么东西,会让把张三吓死。
吃完饭的小男孩拖着两把小椅子走出来,然后关上了门,颜真婧透过破洞的窗纸看过去,发现王氏正在刺绣。
小男孩坐在小椅子上抬着头数星星,颜真婧凑过去摸着他的小脑袋。
他和颜真清一般大,他却安静乖巧很多,她本就喜欢小孩,或许能从孩子嘴里套出些话。
颜真婧在门口的地里拔了几颗狗尾巴草,编了几只兔子送给他。
男孩眼睛一亮,拿着兔子十分开心。
“我也有小兔叽拉……”
他说话声音小小的,好像特别的开心。
“你为什么说话声音这么小啊。”颜真婧也压低了嗓音问他。
“我阿耶不喜欢我说话,他说我最好是个哑巴。”男孩并不知道这是父亲厌恶他的意思,只当是再说一条普通的家规。
颜真婧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那你阿娘呢?”
“阿耶也不让阿娘说话,阿娘不说话就说她聋了,阿娘要说话,阿耶就摔东西。”
男孩让两只草兔子相互亲嘴,用童真童趣来掩盖他眼中的难过。
孩子什么都懂,只是太小了,没有办法反抗。
“你和这几日来的人一样,是问我阿耶怎么死的对吧?”
男孩抬头望着她,圆呼呼的脸蛋看着就令人心疼。
颜真婧点点头,并不打算隐瞒“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阿娘,你就不要操心了。”
“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要么吓唬我,要么就给阿娘钱。”
男孩低下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告诉你个秘密,但是你得拿东西来换。”
“要用什么换?”颜真婧来了兴趣,这小小的孩子还知道以物换物。
男孩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期待“我要学草兔子,草蚂蚱,捉蛐蛐的笼子,还有……”
小家伙掰着手指数了好多样,颜真婧越听越难过。
这本就是一个父亲该做给孩子的东西,如今他却要向旁人交换。好在这些东西颜真婧都会做,两个人一学一教,过了很久男孩凑过来很小声的说了句。
“我阿耶那天晚上,是站在门口自己摔倒的。就像这样……就这样……”
男孩跑过去站在门口,做出推门偷看的动作。
颜真婧没放在心上,她笑着走过去,以为就是孩子的无聊,就当是陪着他胡闹了。
颜真婧看向屋子,房间里的王氏努力绣着绣品,灯光昏黄,她的右眼已不堪重负。
王氏的额头冒出很多汗,她拿袖子擦了擦面颊,一缕头发从耳边垂了下来,她很自然的撩了上去。
可是这一撩头发,却吓得颜真婧后退数步,后背发凉,心脏突突直冒汗。
那是一只畸形的眼睛,不是……那就是一个洞,有着腐肉化脓以及恶疮的眼洞
……
颜真婧捂着胸口,心脏乱跳的节奏令她浑身发麻的蹲在地上。
男孩摸着她的脸,一脸的担心。
颜真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无意之间看到了男孩手指像是杵状指。
她眉毛一挑,拉过孩子的手就开始号脉。
“原来是这样……”
即使如此,这应该就是真相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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