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他!”
颜真婧胸口一阵抽痛,想到那人的脸,就像心里扎了根刺一样。
殷无虞担忧的望着颜真婧,身体往前靠了靠,坚定的站在她身后。
颜真婧感觉背后有一道温暖的墙,大约是挡住了冷风的缘故,不安的心竟然稍稍安顿了些。
“是啊……又是他……”
驿卒囔囔自语,他又笑又哭的样子,那么卑微和无奈。
“在他们面前,命不是命,人也不是人,蝼蚁尚且贪生为何人不能惜命?想好好的活着,就是有罪吗?”
驿卒放空一切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掉。
颜真婧感觉眼眶酸酸的,她闭上眼将酸涩憋了回去,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推开门,却没有想象的脏乱,反而收拾的很干净,屋子的角落还放着几本书和毛笔。
屋内只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位老人,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像是骨架上贴了张人皮。
“你是……你……”
老人的听力很弱,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屋里来了人。
“老丈,我是过路的医者,过来讨碗水喝。”
颜真婧扯了个幌子,她坐在床边,按住老人因不安而在空中乱抓的手。
老人信了她的话,平静的点点头。
颜真婧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她不是真的医者,但她能探出病情轻重。
老人的脉搏缓慢无力,甚至难以摸准跳动。
“我啊……活够了……已经活够了……”
老人喉咙卡着一口痰,不上不下的,可是他的眼神里是不舍和无法挣扎的痛苦。
颜真婧越号脉,那股无力感就越深刻。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她连药方都开不了。
“人哪有活够的,等您活到百八十岁,子孙估计就嫌您烦了。”
颜真婧咬着下嘴唇,挤出一个又哭又丑的笑容。
老人轻叹了口气,笑着点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颜真婧不自觉的憋起嘴,她竟觉得有些委屈,她有一身的力气,但却毫无用处。
颜真婧起身抬头的那刻,眼睛正好与依靠在门口的殷无虞对视。
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人的眼神很是熟悉,那带着缱绻与担虑,疑惑与小心的神情,仿佛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
殷无虞回望着她,波澜不惊的面上,心中却已经是波涛汹涌。
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颤抖,那是震惊与难过,她是不是已经想起他来了?
颜真婧头一阵发晕,她摇了摇头,大概是休息不足吧,连情绪都奇怪了起来。
她走到角落拿起纸笔,来到驿卒的身边。
“凡偷盗者,以财物折为绢数。一尺绢,就杖六十。一匹绢,杖打七十下;五匹绢,判处一年徒刑。先不论以前,这一袋财物怕是杖责你七十有余。”
颜真婧神情严肃,她说的事实,金钱币的价值无法衡量,那块玉佩不止值一匹绢。
驿卒瘫在地上,他未开口却早已用眼神写满了嘲笑。
颜真婧摸出腰间的一串铜钱,轻轻丢到他的身边。
驿卒眼神从震惊再到感动,最后又浮上了愧疚。
“奉养父母是人之常情,偷盗有罪,但亲情无罪。我知你识字,我要你亲笔写下认罪状,若他日你再犯,这认罪状就呈给官衙,到时候数罪并罚。”
颜真婧将纸笔丢过去,恩威并施的行为令殷无虞也颇为惊讶。
驿卒的情况何不是另一个人世悲剧,他的身体十仗都撑不住,他若死了,这病父怕也是连最后的时日也没了。
驿卒爬起来咬破了手掌,潦草且快速的书写着他盗窃时的种种细节,最后覆上了他的血掌印。
“阿耶阿耶……我明日就给您买些肉……”
驿卒是手脚并用爬进屋的,带着哭音的笑声,像钝刀子挫着颜真婧的心。
她弯腰去捡认罪状的时候,才发现那只黄狗没了气息。
它睁着眼睛,保持着凶狠的眼神,呲着牙齿还想恐吓她。
“唉……”
颜真婧手覆上它的眼睛之前,狗的眼睛也闭上了。
她抓着状纸急忙冲了出去,像是逃跑一般,仿佛犯错的人是她。
殷无虞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怕她踩错路摔进坑里。
“哎呀啊——”
颜真婧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的朝着一旁的水坑摔了过去。
“小心!”
殷无虞伸出一条腿横在颜真婧腹前,用膝盖的力量硬是将她顶了回来。
殷无虞把她拦在怀里,自己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还在打量她是不是受伤了。
颜真婧右脚传来钻心的痛感,像是崴脚了连带着腿都疼了。
“大晚上的,我背你回去吧。”
殷无虞知道看女子的脚不合礼数,只能转过身压低身子,让她爬上他的背。
颜真婧麻木的就听了他的话,等自己回过神来时,殷无虞已经背着她走了一段路了。
颜真婧捂着胸口,心脏好痛好闷,她不敢回想刚才的事。
那样的一个家,他们的不幸,居然是因为一杯茶。
“这个人从此以后,不要让我在神都看见她。”
来俊臣那张邪魅的脸,嚣张的语调,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
是啊,蝼蚁贪生,为何他们人不可以?
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偏偏要掌握在他人手里?
一杯茶,一条命,凭什么呀?!
殷无虞走的很慢,他贪恋这样的时光,可当他感觉肩膀传来几滴热意时,他停下脚步,下意识的侧过头。
“别看……继续走……”
颜真婧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只能往前看。
她略带哭音的嗓音,在殷无虞听来更想将她拥入怀里。
“那不是你的错。”
殷无虞低着头一步一步的走着,路很崎岖,却不觉得那么漫长。
“有的人生于富贵之家免于饥寒之苦,有的人生于贫瘠之家风餐露宿。有些事其实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殷无虞唇齿间的酸涩,心中的不平与难过,只能化作这样一句话,他更像是在说自己,而不是说别人。
“我知道。”
颜真婧疲惫地趴在殷无虞的肩头,风也好像和她过不去,拼命的钻进鼻子眼睛里,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喂喂喂……别蹭啊,我这衣服新换的……额……”
殷无虞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就把脸埋进了他的肩头。
“不要这么小气。”
颜真婧埋着脸,连声音都闷闷的。
“这是我的衣服好不好。”
殷无虞侧目看向肩膀时,唇角和眼睛都翘到了天上。
左后背传来的热意,潺潺流向心脏,他忽然有种漂泊多年,缓缓落地,扎根而生的感觉。
他的身上有熏香,颜真婧闻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感觉靠在上面,困意立马袭来。
“你叫什么名字?好像你没说过。”
颜真婧的脸在他后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上眼睛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
“我……”
殷无虞睫毛微颤,心中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他笑的很勉强,咚咚的心跳声,令他呼吸都急促了。
颜真婧听着他乱跳的心跳声,手从他背后伸了过去,抚上他的胸口。
“你有心疾?怎么跳这么快?”
颜真婧虽然困意难敌,但还是挣扎要跳下来。
“我吓得,我刚差点踩空。”
殷无虞用胳膊箍住她的双腿,找了个借口搪塞着,他并不想放她下来。
“那你小心些……”
颜真婧又安心趴了回去,她就眯一会儿,到驿站她就下来。
“你真的……没记住我叫什么?”
殷无虞眼神略有委屈,他好像第一次见面,就说过他的名字了。
“嗯……你叫什么……”
颜真婧哼哼了一声,应付着回话。
“我叫殷小鱼……”
“嗯?什么鱼?”
“殷无虞……”
“呼呼呼……”
身后传来的呼噜声,殷无虞的勇气破功了,那颗激动的心,一瞬间跌进谷底。
“所以……你是真的忘了我了吗?”
殷无虞垂下眼眸,整个人显得很是寂落。
不过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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