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南星馆后院蛐蛐的叫声吵的颜真婧睡不着。
颜真婧推开窗户,发现孙茜草还在院中捣药。
“嫂子,我来帮你!”
颜真婧兴冲冲的跑过去,准备伸手去帮忙。
“不用了,我只是在想事情。”
孙茜草婉言谢绝,她对颜真婧捣的药并不是很放心。
颜真婧坐到台阶上,托着腮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发着呆,眉头越皱越深。
孙茜草伸手对着她两胸之间的穴位一点,颜真婧瞬间痛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咳咳咳……干嘛呀……”
“多思多忧,肝气郁结,膻中穴不疼才怪。”
孙茜草笑着摇摇头“你平日里不要想太多事,想太多不止胸口疼,也会掉头发的。”
“我没有想太多……就是觉得人生无常,好像我出了长安,就再也没有好运了……”
颜真婧眼前闪过被丢出洛阳的那一幕,鼻子一酸,只能努力的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孙茜草放下手上的药草,与她并排坐在一起看星星。
“阿婧,人的一生有无数种可能,你可以被人否定,但是你不可以否定自己。”
孙茜草叹口气“什么是好运呢?那是你做好了充足准备之下的顺水推舟,也是你靠在前人树下的乘凉之便,更是你广结善缘之后给予的馈赠。这个世界上没有平白得来的好运,因为你熟悉了长安,所以觉得很幸运。”
“嫂子,我只是不甘心,万物都有色彩,并不是非黑即白,为何人只有这两个颜色,我只是不服而已。”
颜真婧心中委屈,尤其是想起那张匆匆填好,被何章飞带走的招募表。
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话,她是不是早就去某处上任,而不是要从最低等的坊正开始。
“想哭就哭吧,憋泪和憋尿一样,容易憋出内伤。”
孙茜草一番认真的话,反倒是逗笑了颜真婧。
“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洛阳的事……”
颜真婧试探性的问问,即使心中有了答案,还是想知道结论。
“好消息和坏消息同时来的,不然阿娘为何去主持千金宴,太公去朋友家小住。”
孙茜草带着药香的手,抚上颜真婧的脸,眼中满是疼惜。
“阿婧,有些事不是你的错,不要把事情往身上揽,不想记住的事就忘记,就像五年前那样……”
那药香带着催眠的药效,颜真婧眨了眨眼睛,倒头就栽进了孙茜草的怀里。
“睡吧睡吧,把所有的烦恼都忘记吧……”
孙茜草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入睡一样。
孙茜草看着怀里的颜真婧,她就像只未退绒毛的小鸟。
“你会有多么痛苦啊,才能把那件事忘的干干净净……”
五年前的大火,烧走了小鸟的天真,小鸟成为小鹰,试图站在悬崖上起飞。
…………
太阳当空,万里无云,一看就是书上说的大吉日。
颜真婧踩着辰时报道的尾巴,踏进了长安县衙的官署后院。
县衙分大堂,二堂,三堂,以大堂为中心,左文书办公,右牢房军粮库等等。
大堂后面的二堂,是宿舍,膳房,三堂在最后,有校场和兵器库房。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进入县衙之内,虽然阿娘是官媒可以查阅户籍,但家属是不可以陪同进来。
“真好啊……”
颜真婧看着眼前忙碌的文书,不断进出的不良帅和官差,她空洞的心情一下子被塞满。
“喂!”
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还未转头看来人,李怀蒙就跳到了她面前。
“李怀蒙?你是今日才上任?”
颜真婧看着眼前同穿九品浅青色官服的李怀蒙,同一张皮穿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还是她端正一些。
“前几日去寻了下住处,这里的官舍太差了,自己一个人住着方便。你是什么官职啊?这里不是外人能进来的。”
李怀蒙好奇的打量着她,毕竟女子来后院,不是应聘厨娘就是官媒。
“额……招募处怎么走?”
颜真婧一时间有些难解释,这坊正算什么官职呢?
“要不……我带你去?”
李怀蒙满目疑惑的指了指身后。
招募处靠近库房的位置,屋内站着个正在扒拉箱子的老头。
“敢问老丈,坊正报道是在这里吗?”
颜真婧就问了一句话,却换来这老头的一记白眼,那眼神又凶又狠,好像看贼一样。
“额……张县丞安好……”
看到这个人的面容,颜真婧端正了身姿,手脚如锁住一般,向对方恭敬的行了个礼。
张文庭鼻音腔很重,他先是哼了一声,摇了摇手中的箱子,没好气的说道。
“若是换做你兄长,他怕是坊市的门一开,就跑过来等着了。”
张文庭皱纹如沟壑般刻在脸上,两条稀疏的眉毛连在一起,显得他很是沧桑。他脸一沉,看起来比颜勤礼还要刻板严厉。
提到兄长,颜真婧更加直起了身板,她抿着嘴眼神更加坚定了些。
张文庭晃了晃手边的箱子“过来抓个阄,还要我请么?”
颜真婧微微颔首,把头转向一边,伸进箱子里的手本着下一张更好的原则,严谨的选了一张。
“一?”
打开纸张,上面的一横,倒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这个数字,张文庭停顿了一下,用他那双被松垮眼皮遮住一点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他许久,还是冷不住冷哼了一番。
“一坊坊正,也不是个好差事,不如早些让你阿娘拉几桩好媒,挑个吉日嫁人的好。”
张文庭喉咙卡着口痰,没说几句人就咳嗽了起来。
颜真婧像耳朵里扎了根刺一样,本想着忍一忍就走,但转头越想越生气。
“张县丞,女子并非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天地之大,只要不是过于懒惰,不过度依附别人,终究还会有别的出路。圣人也是女子,做的了男子能做的事,我们也不能落后不是吗。”
张文庭倒是没想到颜真婧会拿陛下回怼他,张着嘴半晌没吐出个字。
李怀蒙从门外伸出一只手,把站在门口的颜真婧拖了出来。
“这老人家太摆架子了,我头一日就多问了一句,他可是训斥了我一柱香。”
李怀蒙扯着她赶紧逃离此地,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
颜真婧若是没记错,当年张文庭和她五岁的阿兄下棋输了一子半后,便再也没下过。天天念叨阿兄如何聪慧,一直嘟囔她如何顽劣。
可那时她才一个月大……
呵,也许在他心里,身为女子就该是笨的吧。
…………
三堂的校场,一大片空地上摆着射箭的靶子,还有些沙袋等习武工具。
卢思崖站在校场一脚的比武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一些官话。
“这是卢县令,据说他在任十年,毫无建树,也升迁迹象……嗯……他心态真好。”
李怀蒙深想了片刻,竟然没有想到任何夸赞之词。
对于这个人,颜真婧这十年来可没少听传闻。
外界说他昏庸无能,凡是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但她认为卢思崖是个神奇的人物,从入职长安县衙开始,他没出过事,但也没做成过事,表彰无他,挨罚也无他。
颜真婧曾思考过,这人是如何做到如此平衡的,可惜她还是想不明白。
“各坊的坊正一职,原则上来说,是每三五年要换一次,但是介于各坊市工作需求的情况,本县令决定也给诸位实行考核制。”
卢思崖手背在身后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台阁生风的文臣模样。
“考核会从出勤、案发频繁程度、结案完成程度、各坊财收入,以及民众口碑等几个方面。”
卢思崖语气缓缓道来,却把这段话拉到了颜真婧意想不到的高度。
这些……都是什么?
其余都还比较理解,民众口碑是百姓的风评吗?
这一项怎么审查?以前就有这项调查嘛?
众口难调,这种纳入考核又怎么会有公平性?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其中五十五坊归长安县衙管理。
台下一共站了十五个人,每个人管理的坊市数目不同,多则一人管理五坊,少则管理三坊。大多数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些老坊正过来走走过场。
“好了,按照你们刚才抓的顺序,先进行一下归档。”
卢思崖退到台子后面,背在身后的右手握着一把小茶壶,他借着袖子撮了一口茶。
右手持笔,左手持书的张文庭走到台前,松弛却有神的眼睛,略有厌嫌的扫了一眼台下。
“按照你们手里的数字,去对应一下自己考核的项目,然后到我这里来报成绩。”
张文庭指了指立在台下左手边的公示图,惜字如金不再多说一句。
“你是几号?”
李怀蒙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坊正考核还是头一回听说,她不免有些疑惑。
唐人尚武,文官里不乏也有武将大才之人,坊正考核多些武试也在情理之中。
“一……额……”
颜真婧刚张口眼神恰好扫到公示图,她瞬间就明白了刚刚张文庭的眼神为何会小看她。
李怀蒙抻着头望了一眼,惊呼出声“啊?一号,那不是要把所有考核都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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