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殷荷华拿着戒尺,狠狠的抽在颜真婧的背上。
颜真婧即使有了防备,也吃痛的飙了眼泪。
她不情愿的跪在院中,直着身子并无任何悔意。
“让你相亲你不去,让你在家学女红你不学,跑外面去丢人现眼,你是觉得你做的那些事,还不够丢我们脸的吗!”
殷荷华下手很重,几戒尺下去,颜真婧感觉皮都被打开花了。
颜昭甫缩在屋门后面,只伸出半颗头观察动向,生怕殃及池鱼。
“阿娘,我怎么……怎么就丢人了呢?”
这一刻的委屈难过全部涌向颜真婧的眼睛,即使泪水模糊了母亲的面庞,她也能看到母亲失望与愤怒的模样。
“你胆肥还敢离家出走,你是有本事考魁首,那你倒是有本事去谋个官啊!我为什么去主持千金宴,那还不是给你挽一挽名声,去卖卖你娘老子的脸,能让你有个好婆家去相看。你倒好回头就去应招坊正,这是你一个女人家该去做的事吗!”
殷荷华恨铁不成钢,她虽是官媒,手上的好人家无数,但一提她女儿,很多人都转移话题婉言谢绝,这让她怎么能不着急。
“阿娘,你怎么可以这样数落我?别人说就算了,你是我的至亲,还要同旁人一起诋毁我吗?”
颜真婧觉得心尖上扎了一根小刺,不易察觉,但密密麻麻的痛却传遍了全身。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就庆幸现在还有耶娘骂你,你到外面看看没耶没娘的孩子羡不羡慕你!”
殷荷华又给了她一戒尺,许是打的太频繁,自己的手都斗了起来。
“你明日就去衙门把这个官辞了,年底就给我嫁出去,省得天天看见你心烦。”
“我不嫁,嫁不嫁人是我的自由。”
颜真婧一口回绝,凭什么她要把到手的机会,就要轻易的放弃掉。
“你的自由……你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你有什么自由。”
殷荷华怒火攻心,抬手就给了颜真婧一记耳光,却在打完后,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
颜真婧只感觉一阵嗡鸣贯穿双耳,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伴随着全身血液的逆流,寒冷到双手都无法伸展。
她缓了很久,直到她被人拥抱起来,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将她喊醒。
“阿婧……阿婧……”
颜真婧的视线开始清晰,一张焦急又慌张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孙茜草的拇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哄孩子一样的安慰道“没事,嫂子在这里……我们没事昂……”
颜真婧回了回神,看清楚来人后,委屈的瘪着嘴,眼泪反而收了回去。
“我没事,不要担心我。”
颜真婧吸了吸鼻子,忽而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伤心难过。
“哎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打人脸做什么嘛!”
颜昭甫的底线就是打人不打脸,哪怕他教训学生也只是打屁股。
颜昭甫想去顺下殷荷华手里的戒尺,结果反被她打了手板。
“让你协案,你把女儿推出去。她去当坊正,你还放任她胡闹。她以后能有什么前程,哪个夫家还要她!”
殷荷华教训夫君更下黑手,颜昭甫显然是经验丰富,他的腰左扭右扭,戒尺好几次都打空了。
“嫁人为何就是前程?是困于后宅之中,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年华用在讨好夫君,照顾他的妾室,抚育他人子女?还是熬尽心血,操持后宅,只为博一个贤良的虚名?人活于世,只有女子到头来冠以夫姓,我只能是某颜氏,是谁的夫人,是谁的母亲,我将不是我,难道这就是前程吗?”
颜真婧红着双眼,控诉着心中的不甘。
她从不畏惧前路的黑暗,亦不害怕未来的挑战。
她不甘的只是世俗给女子套上的枷锁,让她们如灯烛般燃尽自己,却未曾照亮自己的路。
殷荷华气到双眼发黑,身体不由得摇晃了几下。
“你是想让你阿耶抬不起头做人,还是想让衙门把我们都抓去,治个延婚罪?”
殷荷华顺了顺气,咬着后槽牙挤出来几句话。
“女子不嫁人,不生孩子,那就不是个完整的女人。我们会被人耻笑家风不正,你身有恶疾。你莫不是要毁了颜氏百年的清誉。”
好大一口锅,就这样扣到了颜真婧的身上,而这样的指控,将她压的好痛。
孙茜草的手摸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放轻松,不想嫁,我们就不嫁,嫂子有钱,养的起你。”
孙茜草的话犹如往油锅里倒水,瞬间点炸了殷荷华的情绪。
“你起什么哄?有你什么事!你自立门户我不管,那是你们孙家的家训,但这里是颜家,就得守颜家的规矩。”
殷荷华带着一丝理智,不去说教孙茜草,转头想想又气不过,抓起鞋就朝颜真婧丢了过去。
颜真婧不躲不闪接下了这一鞋底,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阿娘想打就打,反正我不会辞官,也不会草率嫁人,我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哼哼,你不草率嫁人。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他就是死了,我也从地里给他翻出来。”
殷荷华单脚点地,颜昭甫默默的把脚伸过去,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脚上。
颜真婧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夫君这个事,她从未上过心。
“我要的夫君,他未必家产万贯,仪表堂堂。但他要懂得夫妻相随,他要以伏羲之礼相娶。孟光举案,张敞画眉,他可以不勇猛,可以不聪明,但他一定是我想嫁之人,而不是非要我嫁之人。”
颜真婧嘴巴一张一合,倒是说了一段自己也无法定义的话。
“哎呦,闺女,你还真敢说哦!”
连颜昭甫都听不下去了,他听着心里都委屈了,养了十几年的一盆花,哪儿能便宜了歪瓜裂枣。
“哼哼,你这是嫁人?你这是嫁神仙!”
殷荷华都气笑了,眼神带着看透事实的嘲笑,以及担忧未来的感伤。
“明日……你不去辞,我去,打板子,交罚金我认……”
殷荷华气到眼花恶心,太阳穴突突的跳。
孙茜草跑过去搀扶住她,劝解道“阿娘,您不要动怒,我待会儿给您施针好好睡一觉……”
“开弓没有回头箭,君子一诺千金重,我不会辞的,大不了我搬出去住,不回来便是。”
颜真婧口不择言的回怼,说完以后有些后悔,但她依旧直着脖子抗争到底。
“行行行……你给我滚出去……你看你阿翁回来怎么收拾你……”
殷荷华捂着额头,越发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阿婧,你先去南星馆。”
孙茜草一边冲她使眼色,一边扶着殷荷华往屋子里走。
颜真婧早就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生气之下走的干脆利落,背影决绝愤怒,令殷荷华更加头疼。
“我怎么生出一个这么离经叛道的女儿啊……哎呦列祖列宗啊……列祖列宗哎……”
殷荷华夸张的哀嚎着,颜昭甫立在一旁,时不时的还嫌弃的瞥她一眼,但又不敢做的太明显,倒是显得有几分猥琐之样。
颜宅墙外,一个男人骑在另一个男人头上,鬼鬼祟祟的爬在墙头上。
“主人……可以了吗?”
东南浑身颤抖,牙齿都上下打架,眼睛如斗鸡眼一般,聚集在眼前伸过来的木棍上。
殷无虞陷入沉思,他还在思索颜真婧的话。
何为伏羲之礼?
怎样才算她想嫁,而不是她要嫁之人?
面前的木棍又尽了几分,东南都能看见毛毛虫身上炸开的毛了。
“主人……呜呜……你要不要下来再思考……”
东南扯了扯殷无虞的裤子,但对方却无动于衷。
颜真清举着木棍,缺了一颗门牙的脸,看起来更加的人畜无害。
这毛毛虫可是他精挑细选的,扎起人来绝对又肿又红,起码疼个三五天。
那毛毛虫往前蠕动了几下,它弓起身体,嚣张的抖了抖身上的毛。在东南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瞬间,身体往上一弹,飞向东南的鼻子。
“哇——”
东南身体往后一仰,抓着失去重心的殷无虞,就要去拍飞过来的虫子。
被当成武器的殷无虞在一片混乱的视线之下,却一屁股做到了颜真清的身上。
“啊……”
两道凄厉的惨叫声,将状况之外的殷无虞惊醒。
东南的鼻子上爬着一条翠绿的毛毛虫,而他屁股下面坐着的是,脸快埋进地里的颜真清。
“颜真清,你怎么在这里?”
殷无虞将颜真清翻过身,只见他鼻血横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颜真清哭的伤心,他越哭鼻血流的越多。
“关你什么事,谁让你爬我家墙……”
他扯过殷无虞的袖子擦了擦鼻血,结果发现扯的是自己的下袍,他哭的就更加伤心了。
眼见着姑姑要挨打,还好他机灵请来了阿娘帮忙。他还没进门,就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的在家门口徘徊。
“我那是关心同僚,不得已而为之。”
殷无虞说的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得了吧,我知道你的秘密。”
颜真清卷起手帕,塞进鼻孔里堵住鼻血。
“你知道什么是秘密吗?”
殷无虞觉得可笑,这么小的孩子,他能把小学读明白就不错了,还懂什么人情世态。
颜真清白他一眼,冷哼“你喜欢我姑姑……”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殷无虞揉着他的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就胡说八道。”
“哎呀,摸头长不高的!”
颜真清用沾着血的手,张牙舞爪的去抓殷无虞。
殷无虞笑着退后几步,像是在逗猫一样,还时不时的去拍拍他的脑袋。
“你看见我姑姑的时候,就像开屏的孔雀!”
颜真清想到之前在东市见的孔雀,开屏开的老大了。
殷无虞笑容僵在脸上,他有这么明显吗?
“阿翁说,孔雀是男的,开屏是为了求偶。”
颜真清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比较形象些。
“呵呵……小屁孩……”
殷无虞笑的发虚,他掩饰性的又拍了下颜真清的小脑袋,起身就要离开。
“逃跑是解决不了问题滴……”
颜真清老学究一样的摇着脑袋,善解人意道“只要你满足我的要求,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和孩子做交易,何况你的秘密我不感兴趣。”
殷无虞越发觉得好笑,这天下所有的秘密只要他想知道,他就一定会知道。
颜真清一脸自信“我姑的秘密,你有没有兴趣知道哇!”
殷无虞稍有疑惑,颜真婧的秘密……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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