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蒙混过了验身，我俩正式开始了每日学课的日子。

在青城的小角落里，也算有了一隅安身之所。

可红线讨厌我。

不仅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最为要紧的是，是我把他带来这里的。

我是市井嬢嬢口中的黄毛小儿，却是家中最大的女娘。

世道刻薄，娘亲总把我扔出门去，让我自己养活自己。

乞讨抑或偷盗——她不在乎。

那日，我到青城庙会下的小摊下躲着。

欲意偷一些能够果腹的冷食。

偷窃自是不好，可娘亲说过，人嘛，总得为了自己考虑。

可我的手还没伸进商贩的笼屉，一个娇矜漂亮的小孩一把抓住了我。

双垂髫，肌肤盛着雪，眼睛莹润美丽。

只是衣不蔽体，脚上连一双草鞋也没有。

我还未说话，只察觉两米外有人小声交谈。

一位小厮模样的壮汉拉着另一位郎君问：“去了真的可以衣食无忧，前途富贵？”

那位郎君便答：“正是。”

他含糊其词，却又理直气壮。

“一般的女娘皆不要，要模样好的，服从教养的，年纪也不能大，你自去寻吧。”

“我再给你添些银子，小丫头进来院子可就是享福了，就当是做好事了。”

就当是做好事了，那位小厮跟着念。

我却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琢磨起衣食无忧这四个字。

那位郎君说完便离去了。

靛蓝色的布衣在庙会的热闹中显得有些沉寂，风吹过，刮起他长长的抹额束带。

我反手抓起面前小女娘的胳膊，她抖了一下，没反抗我。

我把她白嫩的手握在手掌心里。

那双手跟爹娘的都不一样，它脆弱，温柔，让我隐晦地升起某个念头，就像是野草堆里的鹿犊之于母鹿，话本子里狭隘落俗的美人之于英雄。

总之，我大概是想保护她。

“你跟我走罢，我们一起去那个院子里，有吃的，有衣服穿，好不好？”

她不言，用清凌凌的目光打量我。

我已等不及，拽着她走到那小厮面前。

晚霞下的庙会旁堆满了烟火气息的小摊，主庙立于赏云街的一座观台，高大的柚木从山坳里拔地而出，有种参天的挺立。

树上火烧如云，是一条条写满祝福的鲜红络带。

树下有个和尚，临着盛大的柚木，盘理抚顺这些错综繁复的红线。

青城家中，娘亲总唤我二丫，那我便叫二丫。

只这次，唯一一次，我扯住那位小厮，清脆响亮地说：“我叫林柚木，她叫李红线。阿伯，带我们去那方院子里吧，我们吃得不多，钱也给你，我会很乖的。”

凋僻之秋，灯华璀璨。

世上便有了林柚木和李红线。

于是我们被塞进了风月窟。

于是红线也厌恶透了我。

2025-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