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待我便如我待西厢房旮旯里出来的臭虫。
也不尽然,因为臭虫不会死黏糊着我。
阿嬷晨起规训我三章,他要避开我,便不来烧火房。
我任由阿嬷的三常九训穿耳而过,只浑吃米饭,然后端着一大碗饭食给他送去。
青城正值换季,凛冬伴着寒雨。
他要上琴弈,我便给他灌好了汤婆子带去。
等夏暑难熬时他开始畏热。
我便整宿整宿晃着折扇,看着他微蹙的眉头舒展开,又皱回去。
红线极其聪慧,哪怕有心不学,悟性也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嬷嬷强令他给姑娘们做示范,他骄傲不睬,我便找机会替他顶出去当个反面教材。
他若是使小性子跟嬷嬷怨怼胡闹,那我便说都是我的错。
这一切本就是我的错。
风月窟里学的是下作勾搭的手段。
他身体特殊,只有我知晓。
我便卯足了劲陪衬他。
我倒在软榻上,瞪着真挚的目光瞅他。
“我躺好了,让我们来享受享受吧。”
没有享受,红线赏了我一巴掌,跟着教习嬷嬷领了书册兀自看起来。
这些都是相安无事,令我甘如饴甜如蜜的相处之道。
我和红线于这乱世,就是脱水的鱼,断翅的鸟。
可我俩早就被喂了药,出去便不得活,不如在原地慢慢筹谋。
可红线的性子由不得我胁困。
他收集了姑娘们放在檐下晾干的油伞。
一纸浮灰,那场火差点烧没了整个教习坊。
他想趁乱逃跑,是我拉住他,就像当年在庙会集市上那样。
告状,添油加醋,狗腿,指鹿为马。
一套下来后。
等嬷嬷罚完他,我就拿着早已准备好的伤药替他涂膝盖和脊背。
“林柚木,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红线浓密的羽睫垂下来,在眼睑处打下一片深刻的阴影。
“那我还你两个猪肘子行不行?”
“晌午你烧房子时,我趁乱扔进去的,如今外焦里嫩,正好给你补补。”
“……”
他咬牙切齿。
后来的每一次。
他放火,我告状。他捣乱,我告状。他想要逃出去,我还是会告状。
如若要写个话本子,册名一定是——《我与红线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来风月窟第十年,我十七了。
嬷嬷给同一批的姑娘们都物色了买家。
男客们开始频繁地登门。
在此间挑挑拣拣,又流连忘返。
红线的美丽让青城的权贵们动摇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意志。
上到一品世家,下到新科状元。
皆暗中遣了仆役来跟嬷嬷商议,愿为他一掷千金,狠下血本。
甚至还有吃相急切的公子哥,央了家中同意亲自上门求娶。
只有红线是冷倦的,懒散的。
一个眼神也欠奉。
除了见我时,会挑一挑眉,再讥讽地嘲笑几句。
落下那句万年不改的:“狗东西。”
这几年伺候我的小桃也被定下了买家。
等那家主母入门,她便去主家安排的别院服侍。
我并不惊讶。
在这里,无论是花尽心思耗费万金培养的“小姐们”,还是伺候小姐们的这些女婢。
都是风月窟的人,也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隔壁的映月遭到两家抬价竞拍。
东边的买家放下了狠话,得不到映月的人便要整个风月窟好看。
西边的买家亦不是善茬,西坊市十里街道都是他家老爷的地产,沈二娘自不会轻易得罪。
评论
0
点赞
0
0
月票
0
已收藏
0
花贝余额不足,请立即充值
打赏成功